程思意其实早就想到周晨光那边可能会耍无赖,一旦出现不利证据，便会申请休庭，为自己谋取最后喘息的机会。

        所以并不意外。

        中午秦邵开车来到这边,两人心态平和的一起用过午饭,小豆芽回房午休,秦邵这才放下筷子,准备把法庭上的事一一给她讲讲。

        程思意就温柔的笑了笑，“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以为我消息这么不灵通？还需要等你回来？”

        她托起来脸庞,温柔的看着秦邵，“我早就知道周晨光的套路,所以才没有上来就把我这边有利的证据交给你,既然那边律师要求休庭,那就再给周晨光一个月缓冲的机会……”

        秦邵这边自然看得开,一路回来只担心程思意的状态，听她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

        用过午饭，两人一起去楼下花园散步,今天是个好天气,秋日里阳光难得温暖。

        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牵手散步，多了一丝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们二人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不过郑凝那边却有些沉不住气,虽然只是休庭，在她看来却不是一个好兆头,狡兔三窟，周晨光可以算得上一个非常狡猾的兔子，法院还是赶紧判比较好,夜长梦多，越缓对她越不利。

        不过这段时间有程思意的庇护，郑凝胆子也大了很多。

        程思意为了方便，就把郑凝安排在了同一个小区，房主是一对英国夫妇在国内临时的住所，不过后来在这边发展不好，就回了英国那边，于是房子闲下来，想要出手，两个人又比较念旧，所以暂时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便是把房子租出去。

        不过对租客的要求也高，希望租客能够爱惜。

        吴助理就委托中间人把这个房子租了下来，暂时给郑凝住。

        其实从程思意有几处住宅，但她不喜欢私人领域被前夫的女人踏足，在这块有些忌讳。

        郑凝这边忌惮着周晨光，周晨光这边因为官司焦头烂额，其实三方都不太舒坦，考验的就是心态。

        周晨光的心态当然是最差的，除了官司缠身，还有几家出版社和影视公司为了保全自身，纷纷要求解约，他如今是墙倒众人推的态势，实在经不起任何一点风浪。

        周晨光现在一门心思就想赢了官司，哪怕是输也要把损失降到最低，在没有亲自到法庭上听审之前，周晨光内心深处还有一丝希冀。

        去法院走了那么一遭，他就更加颓废了。

        哪还有心思去管郑凝这边，他现在引火上身，自顾不暇。

        晚上一个人独自在家里喝酒，喝得那叫一个烂醉，如今除了借酒消愁，也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老刘和律师身上。

        他这边酩酊大醉，老刘打过来电话，听他口齿不清，吞吞吐吐，一时间自己也泄了气：“你自己都是这副样子，你让我们怎么有信心？现在好歹法院还没判，你就只知道喝酒了？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是想应对的方法，喝酒能解决实际问题吗？”

        周晨光自嘲一笑，“那你说怎么处理啊？不然……不然你也过来，咱们一起喝几杯？”

        老刘不跟酒鬼讲道理，气冲冲把电话挂了。

        老刘的行为反而让大醉中的周晨光清醒了一些。

        他抬头望着天边的满月，晃悠悠眨了眨眼。

        一个念头，忽然在心里升腾起来，这个时候他越醉，这个念头就越强烈。

        随后把手里的酒瓶子往地上一扔，爬到沙发旁边，拿了手机就给程思意打电话。

        已经是深夜11点钟的光景，程思意最近吃了药，睡眠比较好，所以早就睡下。

        秦邵今晚和陈素海那边有饭局，这会儿估计还在喝酒，本来是叫了她一起去的，不过最近程思意吃药需要戒酒，而且喝酒会让她状态不好，所以程思意就没去，秦邵待到晚上八点多，电话一个接着一个的催他过去，他才走的。

        周晨光打过来电话的时候，程思意已经睡了两个小时有余，本来每晚十点，程思意就会把手机调成静音，不过今晚睡得早，所以给忘了。

        这才会被周晨光吵醒。

        她拧起眉头，翻了一个身，纤细的手腕从被子里探出来，看也没看来电人，直接送到耳边：“喂？”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真要置我于死地？”

        一句话程思意就瞬间清醒，原本闭着眼睛听电话，这会儿缓缓睁开，她抿了一下嘴皮子，掀被子坐起来，往床背上一靠，沉吟半晌才问他：“大晚上喝了酒不去睡觉，给我打电话？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是个夜猫子？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什么叫置你于死地？不过是公事公办。”

        周晨光怕她挂了电话就再难打通，语气立马缓和了很多，“别挂，我有话要说……”

        程思意动作顿了顿，面无表情的眨着眼眸，“那你说吧。”

        周晨光也不知是哭了，还是喝了酒情绪有些泛滥，带着奇怪的腔调吸了吸鼻子，他以前就是个多愁善感，情绪泛滥的男人，所以在程思意眼里一直觉得他心思细腻又柔软，直到离婚的时候才知道他有多绝情多不讲武德。

        如果换作以前程思意这个时候早就心软，如今见多他伪善的一面，不再像以前一样容易被影响。

        周晨光这边收拾了一下情绪，才在电话里服软：“有些事说不清，咱俩能见一面吗？我想当面跟你聊聊。”

        程思意扑哧笑了，“你是想跟我叙旧情吧？打一打感情牌，看我能不能在这个时候放你一马？”

        她这么直接的戳穿周晨光的套路，让周晨光顿时无言以对。

        只能尴尬地抿了抿嘴皮子，低头拿起刚才丢下的酒瓶，对着瓶口就灌了两口。

        程思意听到声音就猜出他又在继续喝酒，不过如今心如止水，更没有任何怜惜之情，她就是太有怜惜之情了，所以才让他逍遥法外到至今。

        只听周晨光又说：“一个见面的机会都不给我？好歹我也是小豆芽的爸爸，就想见见你，咱俩聊聊……”

        程思意眼神有些冷漠，“有事电话里说，见面，不可能。”

        周晨光见她语气如此坚定，虽然知道有些话当面说更有效果，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所以便压了压声音，低声自嘲：“我不就是前段时间嘴巴毒，跟你吵了几次架？不至于吧，咱们俩不至于吧？好歹是夫妻一场啊，我除了嘴巴毒，什么也没做……我知道以前你在我们周家受了委屈，那个时候我确实有问题，我妈确实也有问题，这两年你说我没后悔过吗？其实我后悔过，但是后悔有用吗？于事无补啊……你说我有别的选择吗？我妈她就是那种人，她就是我妈，我能换个妈吗？我不能啊……你以为我夹在中间舒服吗？我也不舒服。我妈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很清楚，她一直都强势跋扈，我在你们俩中间是左右为难，我承认我没什么主见，不会处理家庭关系，就只想逃避问题……”

        程思意前几年特别希望在周晨光这边得到认可，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执念，不过周晨光的道歉和认可来的太晚，她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突然像开了窍一样，拧起来眉头，不确定的问他：“你的意思是说，你当时坚持离婚，你妈妈那边也做了很大贡献？”

        周晨光叹了口气，“我妈是一方面的原因，主要我自己也不够自信，一直都觉得在你面前自卑，没有尊严，再加上我妈那边一直干涉，一直说你如何如何不好，我真的非常非常累，也越来越反感你……我承认我没责任感，我也没主见，我配不上你，你是个好女人，你离开我家对你来说更好，就我和我妈这样的组合，以后继续跟我在一起，也只会让你受委屈……”

        周晨光向来维护他那个老母亲，尽管他妈嚣张跋扈，也不允许别人说半个“不”字，他母亲向来在家里是个女王，家中就是他母亲的一言堂，程思意一个事业有成的女强人，与他强势的母亲一直都有强烈的碰撞。

        听周晨光这么说，不由得冷笑了起来，“你确实没有主见，你也确实配不上我，这么说你就是一个墙头草啊，风往哪吹往哪倒——”

        周晨光任她数落一个字都不辩解，程思意发了一通牢骚，当意识到自己在发牢骚才愣了愣，她向来没有这个爱好，什么时候自己也这么俗气气了？

        想到这里便打住，语气轻飘飘的说：“你既然道歉了，也说清了当年的原委，那我就知道了，还有什么别的事儿？”

        周晨光赶紧趁热打铁，再一次恳请她：“我现在也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我现在名声已经臭了，你就非得搞死我吗？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行不行？我知道我就是一个渣男，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我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一直都知道名声对我来说有多重要，现在也已经可以了吧？”

        周晨光这个样子可真让程思意解气，不过除了解气之外还有一丝瞧不起，当初真是年少无知瞎了眼，选一个这样软骨头的男人！

        程思意有些厌恶反感，强忍着恶心，闭了闭眼睛，“行了你不要说了，不要让自己这么廉价行吗？”

        周晨光见程思意不为所动，最后又拿小豆芽说事：“你不为我考虑，也要为小豆芽考虑吧？以后他长大了，要是知道你为了别的男人对我赶尽杀绝，为了别的男人伤害他爸爸，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会不会对他伤害很大？我们换位思考一下，假设你的母亲和父亲反目成仇，都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小豆芽以后如何在人前抬得起头——”

        “你闭嘴！”

        打蛇打七寸，小豆芽一直都是程思意的七寸，所以程思意的情绪立马激动起来，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竖起来全身的毛发。

        “你有资格这么说吗？我自认是一个好母亲，你是不是一个好父亲呢？麻烦你滚远点！”

        做完不再给周晨光任何机会，放下手机，一个人枯坐良久。

        周晨光那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又发过来，道歉的，恳求的，卑躬屈膝低三下四的，短信就像不要钱似的，对她进行狂轰乱炸。

        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小豆芽，句句直戳程思意的要害！

        程思意实在不胜其扰，直接给周晨光拉黑了事。

        拉黑虽然拉黑了，不过程思意的心情并没有变好，一句“为了别的男人伤害他爸爸”，直接击垮程思意的心里防线，让她瞬间无地自容，并且难堪。

        虽然程思意嘴上说着，要为自己复仇，让周晨光付出惨痛代价，只有她内心深处知道，自己不愿意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的一点，就是她也想帮秦邵讨回公道。

        虽然秦邵拿回自己的东西理所应当，但是程思意作为幕后推手把周晨光推上法庭，确实对小豆芽有一定的伤害，她本是个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牺牲孩子的人……

        想到这里，程思意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情继续睡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耳边尽是周晨光的指责。

        她突然坐起来，忍不住掀了被子下床。

        轻手轻脚来到小豆芽房间，推开房门径直走过去。

        儿童卧室里的窗帘没有拉，月色照射进室内，打在儿子柔软的脸庞上，程思意悄悄蹲下，静静地看着小豆芽发呆。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睡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程思意害怕吵醒小豆芽，看也不看直接挂断。

        不过小豆芽睡眠比较浅，还是被吵醒。

        他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皮子，看见程思意脸上立马露出来欣喜，“妈妈……”

        程思意赶紧藏起来情绪，抬手摸了摸儿子的短发，掀被子上床，把小豆芽揽入怀中，哄他睡觉。

        程思意怀中柔软，小豆芽贪恋的蹭了蹭。

        她沉默了很久，还以为小豆芽睡了，抬起来头看了看，谁知道小豆芽目光炯炯，精神抖擞。

        程思意心中千头万绪，瞬间有些脆弱，感性的一面战胜了理性的一面，竟然忍不住问小豆芽：“你爱爸爸吗？”

        谁是小豆芽竟然不假思索的说：“我当然爱呀，他是我爸爸。”

        这个回答让程思意更加难堪，鼻子瞬间酸涩，用力地咽了咽情绪，忍不住又问：“你爸爸平常很少关心你，你还这么爱他呀？”

        小豆芽天真的笑了笑，“你不是说爸爸工作很忙，才不能经常来看我吗？而且爸爸妈妈已经分开了，爸爸就不方便经常过来了……我还是很爱爸爸的，当然我更爱妈妈……我长大了要保护你们……”

        最后一句话对程思意不仅没有安抚作用，反而让她心头又是一个重击。

        下一秒眼眶就红了，她闭上眼睛不再说什么。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许久，程思意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小豆芽又睡了过去。

        她从小豆芽的房间脚步虚浮的走出来，脸庞在灯光下莫名有些苍白。

        这个时候旁边卧室的阿姨也被吵醒，披了一件衣服走出来，看到程思意神态不对，忍不住上前关心：“这么晚还不睡？看你脸色不对，是哪里不舒服？”

        程思意摇了摇头，嘴边勉强挤出来一丝笑，随后朝卧室走去，不过走到一半又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阿姨，故作轻松的问她：“阿姨，你最近有没有看新闻呀？最近新闻很精彩，你注意了没有？”

        阿姨也是个聪明人，现在网络发达，下到七八岁的小孩，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哪个不是天天抱着智能手机了解世界，周晨光那样的新闻铺天盖地，阿姨就算想不关心，都会往眼皮子底下推送。

        程思意问起来就让阿姨有些为难，于是尴尬的点点头：“您是说周作家吧？我当然知道了……不过您放心，最近我一直盯着小豆芽，不允许他玩智能手机，看电视的时间也缩短了，我也担心他看到爸爸的负面消息，会害怕无措，现在的小孩都很聪明，什么都懂……”

        阿姨以为程思意担心的是这个，所以就赶紧表态。

        殊不知这几句话出口，让程思意心中更加难受，泪水在眼眶里转了转，赶紧扭身回卧室。

        躺下之后程思意更是辗转难眠，刚才打电话过来的是秦邵，她本来不想回的，实在心烦，就想找人聊聊天，所以给他回过去——

        故作轻松的说：“我刚才在小豆芽的房间，所以没有接，怎么了？喝完酒回家了？”

        秦邵那边心情很好，完全不像程思意这么压抑，喝了酒在电话里侃侃而谈：“今天晚上大家心情都不错，一直灌我酒，我这会儿有点头晕，陈素海也是，知道我明天一早还要去律师事务所，竟然也跟着他们一起灌我酒……我也知道他们都是替我高兴，都是真心为我好，所以陪他们喝点酒，陪他们喝点吧……”

        男人一反常态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完以后不见程思意这边回应，才意识到什么，于是正了正神色，“怎么了？你是不是状态又不好了？”

        程思意不是简单的状态不好，状态还可以，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犹豫了很久，在隐瞒和坦诚之间，最后还是选择了坦诚：“今天周晨光找我了。”

        秦邵一听周晨光找她，立马酒醒了几分，“我不是跟你说不要再跟他有任何联系，他对你的影响有多大，你自己也知道……”

        程思意心烦意乱的闭上眼睛，捏着手机轻声解释：“我知道，不过这次和以前不一样……很多事情都聊开了……”

        事情都聊开了？

        秦邵就好奇了，“你们聊了什么？都聊开了？”

        程思意不愿意去提，只是久久沉默，均匀的呼吸喷洒在手机上，良久才问：“我在众人看来，是不是一个绝情的女魔头？你说有一天小豆芽长大了，会不会恨我？”

        秦邵瞬间愣了，这种事让他如何评价？

        程思意突然这么问，绝对和周晨光脱不了干系。

        他知道程思意现在需要安慰，但大概喝了酒，脑子卡壳，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他知道程思意犹豫了，虽然有些失望，不过又不想她为难，只能往后退步，诚心诚意的建议她：“如果你后悔了，我也可以理解，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也知道你很爱小豆芽，你为他可以受任何委屈，你可以牺牲一切去保全孩子……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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