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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舂米的工具


代玉蝉十分的为难。

        “到底去不去留学呢?”她忍不住问妹妹的意见。

        “想去就去啊。”祝玉燕说。

        代玉蝉打了她一下:“认真问你呢,要是你,去不去?”

        祝玉燕只好放下写字的笔,暂停写作业,来解决姐姐的难题。

        她很清楚祝女士是希望把代玉蝉送出去的。原因不难理解,是为了避免在以后越来越坏的情况下,家里有人受到伤害。

        假如可能,祝女士一定是想把所有人都送到一个安全的、没有战火的地方的。

        可惜这样的地方并不存在。

        有人已经意识到了,世界已经笼罩在了战火之中,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但如果要选一个最不安全的地方,那就是如今既没有强而有力的政府,也没有强而有力的武力保护的中国了。

        中国已经成了混乱的战场,各国都堂而皇之的把军队开进来,在这里肆意炫耀着武力。

        于是,相对而言,强国、大国的国内应当是安全的。因为强国、大国就算是要开战,也不会把战场选在自己的国家,这是一个很容易想到的问题。

        所以,现在不少百姓向往着和平的土地,都想方设法、携家带口,从这里跋涉千万里,到另一个国家去。

        他们也不知道另一片土地是不是更好,但至少在那里没有战火。

        码头上就一直有外国渔船在招工,他们只要男人,而且只要年轻的男人,头发全白的不要,四脚不健全的不要,而且他们不要女人,也不要小孩子,招工的桌子旁有一根杆子竖着,小孩子也想上船,就必须去量一量身高,够身高的才能上船。

        以前上船的人还有安家费,现在连安家费都不给了,也有无数的人想上船。

        帮派的人就在那里天天大声宣传,说美国可以淘金,淘到黄金的人,前三年必须将黄金交给招工的工厂,到第四年就可以自由了,他再淘到的金子就是自己的了,他们可以拿着黄金回家乡来,也可以把黄金交给轮船公司,当做船费,这样就可以把家里人接过来了。

        他们煞有介事的拿出一张写得清清楚楚的合同,盖着章,也不管那些人识不识字,就指着合同讲“这是美国公司的合同,美国人开着那么多的银行,那么有钱,不会骗你这个穷光蛋的,他们就讲究一个公平公正,你签了字以后,就是他们公司的人了,就可以坐上船去淘金了”。

        哄得一船又一船的男人心甘情愿的登上船,去为了全家的梦想熬干最后一滴血。

        如祝颜舒等人,自然是不会相信那些美国公司都成了大善人。她不会把祝家人送上这样的船,她也不会让他们去签什么合同。

        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外国生活得很好的。比如张妈,她在中国就是一个普通人,只会干干家务,年纪也大了,她这样的到外国,还不如留在国内。

        而像施无为、代玉蝉这样的年轻人,他们聪明、好学,到了外国以后,可以凭自己的头脑学习知识,找到工作,生活下去。

        或许他们会回来,会回来建设祖国。不过那时这里一定已经不再有战火肆虐,一定已经是一片和平的土地了,那时他们回来也没有关系了。

        祝颜舒盼着,她现在送走他们,或许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后,她还可以活着见到他们。

        她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送走他们的。

        祝玉燕能理解。

        而代玉蝉,显然她想不到那么远。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走,可能要隔上十年,才会再回到家乡,跟家人重聚。

        她以为的上学,就只是上学。就像她上大学,四五年就可以学成毕业回来了,只是四五年,这在她心中已经是很漫长的时间了——不过这点漫长还可以接受。

        祝玉燕也能理解代玉蝉的想法。她能理解这对母女两人,只是在犹豫……要不要站在祝颜舒那边一起去“骗”代玉蝉。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她问代玉蝉。

        “我是怎么想的?”代玉蝉犹豫了几分,说:“我就是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关于留学,不能说她不向往。

        前有苏纯钧,后有代教授。虽然身边只有这两个出去留过学的人,但他们的见识与学识都是令她极为敬佩的。

        她也渴望着外国的先进科学知识。

        虽然她比不上燕燕聪明,可她也有一颗积极向学的心!

        另一方面,她除了向往外国的科学知识,也向往外国的种种先进思想。

        只是画报与报纸所刊载中的一斑,可一斑便可窥豹!

        那是一个女性已经走出家门,努力为自己发声的世界!那也是一个已经没有了皇帝与君王,却有着民主政府的世界。

        她渴望去亲眼看一看这样的世界,好回来把这一切告诉家乡的同学们和朋友们。

        她渴望成为传播新思想的一个传播者,一个信使。

        她是想去留学的。

        牵绊住她的脚步的并非是胆怯,而是家人与亲情。

        她有多爱她的家人,她就有多么舍不得离开她们。

        而跟施无为一起去留学,也是一个问题,并不是那么难以解决,她只是需要在解决完大事之后,再来思考,进行选择。

        她能理解为什么祝颜舒会提起施无为。

        两个未婚男女,一起在国外学习四五年的时间,等他们回来,差不多都快要三十岁了。他们在适婚的年龄一同外国,错过了婚龄才回来,等到回来时,同龄的男女早就都成婚了,他们就成了“孤家寡人”。

        而更恰好的是她与施无为有感情。

        所以,祝女士在此时提出,就等于是把婚姻大事放到了她自己的手中,让她自己决定。

        她假如要决定跟施无为在一起,那就跟他一起去留学。

        而她如果不愿意跟他一起去留学,那就等于拒绝了跟施无为结婚。

        施无为是一个很好的人,一个优秀的人。她很喜欢他,可这份喜欢能达到结婚的程度吗?

        上一回,她信心百倍的选择了爱人,可却被全家反对。

        这一回,她不再自信,家人却不愿意再给她指点了。

        祝玉燕思考片刻,仍没办法决定要不要拉偏架。

        她索性问她姐:“最困难的是什么?对你来说。”

        代玉蝉想了想,说:“离开家。”她看着妹妹说,“我不想离开你和妈妈,还有张妈,我不放心你们!”

        她的这句话,让祝玉燕决定了站在祝女士一边。

        要把代玉蝉送到外国去。

        本来她只是想顺其自然。可现在她突然体会到了祝女士的心情,那就是不愿意家人受到一点点伤害的心情,哪怕是要骗她,也希望她平平安安的。

        她也更加体会到为什么祝颜舒会又决定要与代教授结婚了。

        “你不用担心我们啊。我有苏老师,妈妈有代教授。而且,我也会照顾妈妈,妈也会照顾我。你担心我们,我才要担心你呢,你跟施无为两个人,哪个都靠不住,才叫人担心呢。”祝玉燕说。

        “胡说什么,什么叫靠不住啊,你才叫人担心呢,这么会惹事。”代玉蝉推了妹妹一把,又搂住她说:“我跟施无为都不会惹事,我们只会好好学习,争取早一天学成就可以早一天回来。”

        “想去,就去。”祝玉燕看着她姐,心里复杂又担忧,脸上却表现得无比坚定:“学习的时间只有那么多,年轻的时候多学一学是好事,不然老了学不动了,才要后悔,那就来不及了。我不想你等到日后老了,才后悔年轻时没来得及去留学。”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劝她去留学,祝玉燕能说的就更多了。

        “你现在去是正好的。既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等你留学回来,也还不到三十岁,那时再结婚要孩子也不算晚。”

        “胡说什么啊。你这傻孩子,嘴上就是没个把门的。一个女孩子,把生孩子挂在嘴边,难听不难听?”代玉蝉说着担忧又起,“我是真担心你这张嘴回头又惹祸。”

        她伸手去扯妹妹的嘴,又气又爱。

        祝玉燕推开她的手,说:“我对着什么人就说什么话,你当我对着别人也像跟你在一起似的?别傻了。”她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我看,我们四个人干脆一起把婚结了吧。办个集体婚礼,你跟施无为,我跟苏老师。你们去外面留学,还是已婚身份更好安排,不然你一个单身女子,我实在是不放心。”

        代玉蝉听得心惊肉跳,马上说:“别哄我!你当我那么多外国书都是白看的?我跟施无为订婚就行了,未婚女子上学找工作是正常的,已婚女子就该在家生孩子养孩子了。你为什么想跟苏先生结婚,你先说清楚!”

        祝玉燕一时小看她姐,竟被捉到破绽,只好坦白日本人想劝她去日本留学,她打算用已婚身份拒绝。

        祝玉燕:“在日本,已婚女子工作还算正常,可已婚的女孩子通常是不会去上学了。工作是为了家庭,上学却是为了自己,大概是这种分别吧。他们默认女人结婚后就是家庭一份子了,就不是独立的人了。”

        所以,她跟苏先生结婚以后就可以干脆利落的拒绝日本人的留学邀请,有什么关于日本人的麻烦事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推给苏先生去解决,这一点上,她是很相信苏先生的功力的。

        代玉蝉不安的问:“你们没有做坏事吧?”

        祝玉燕条理清楚的安慰她:“他每次回来都那么晚,楼里又到处是人,有点声音大家不都听见了?我们根本没有机会独处做坏事的,放心。”

        代玉蝉停了一下,不太相信的问:“……做这种事是有声音的?”怎么会有声音呢?生理卫生课上明明是写,就如臼槌相遇,互相动作而成事。臼槌都是器具,相击而有声正常,人体是肉,怎么会有声?就是像打人那样有声,也只是闷响,应该并不吵人才对。

        祝玉燕:“……”这要怎么解释呢?

        代玉蝉的眉毛立起来:“你怎么会知道有声音的呢?”

        祝玉燕急中生智:“公猫母猫还要嗷嗷两声呢,人怎么会不出声呢?再说,小说里都有写,什么声如裂帛。”声如裂帛怎么叫,这个她是真想像不出来。

        代玉蝉听了这形象的形容,脸都红成了柿子,压低声大骂:“你又在哪里看的什么书!给我扔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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