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余烬
“你已经牵着这匹马在这儿站了半个时辰了…”谢旻允忍了许久,才说,“让你上个马怎么这么难呢…”
“我想先牵它去校场的…可是它就是不动啊…”温怡低着头,小声控诉道。
…你那拉缰绳的力道,能动才怪。
“那我要帮你牵你又不愿意。”谢旻允彻底裂开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要不别学了,我觉得我教不会。”
小姑娘鼓着腮帮子,用力拽了两下缰绳。那马往前挪了两步,甩了甩脑袋,吓得温怡又松手了。
谢旻允:“……”
“这样。”谢小侯爷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我们先去校场,然后呢,你再慢慢折腾这匹可怜的马。”
温怡轻轻哼了一声,将缰绳交给子苓:“要不是哥哥姐姐都在忙,谁要你教。”
“…要不是你哥哥姐姐都在忙,我也不想教。”谢旻允幽幽道,“子苓,要不你来?”
话虽然这么说了,谢小侯爷还是努力的胁迫温怡跨出了第一步——
上马。
又半个时辰后,他们还在原地,基本一步没动。
谢旻允长叹一声,吩咐子苓看着她。
随后自己也牵了匹马来,从温怡手里接过一根长绳,对温怡说:“坐稳。”
马儿走得很慢,还有谢旻允拉着。但是它一动弹,温怡还是下意识地闭了眼睛。
“…眼睛睁开。”谢旻允说,“摔不着你,放心。”
小姑娘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谢旻允倍感无奈:“这个速度已经跟牛车差不多了…”
温怡自己扯了扯缰绳,这回马儿倒听话,顺着她的意思拐了个弯。在上头坐久了,似乎就不那么怕了。谢旻允悄悄拉了拉缰绳,让速度快了一些——
没被小姑娘发现。
直到马儿小跑起来,温怡没坐稳,晃了两下,才发现不对劲。一旁的人感受到她的视线,冲她挑了挑眉,笑得像只狐狸。
…这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不对,温怡狠狠地摇了摇头。
——还是很讨厌。
谢旻允将缰绳丢回温怡手里:“自己来。”
温怡接过缰绳,刚想说什么,这匹马欢快的一溜小跑,冲向了校场中央。
温怡趴在它背上,一动也不敢动。
谢旻允一夹马腹,追了上去,替她拉住了马。看着小姑娘吓傻的样子倍感好笑:“就这样你还学骑马?”
温怡偏过头去,不想理他。
谢旻允无情地继续补刀嘲笑:“还是别学了,万一摔坏了,哭哭啼啼地烦死人了。”
温怡被子苓帮着下了马,气冲冲地说:“我就学!我哭哭啼啼也没有要你哄!”
小姑娘头也不回,气鼓鼓地走了。
在一边儿的白微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十分嫌弃地说:“公子,您可真会说话。”
谢旻允沉默片刻,有些底气不足,“就是逗她玩儿,逗太狠了…”
“……”白微真诚建议温将军把自己主子打一顿。
——
关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小朋友拎回屋,回到书房时温朝已经换了身衣服,颇有闲情逸致地端着茶盏等她。
“我以后死也不要养小孩…”关月累得够呛,看他闲着就莫名的窝火,“你怎么每次等人都在喝茶!?”
“因为没事干。”温朝淡定地回答。
…好,更生气了。
“至于小孩…”温朝将茶盏放在一旁,轻笑道,“关大将军,你得先嫁出去,再考虑这个。”
关月盯了他半晌,咬牙切齿地说:“温大将军,我当初怎么会以为您是个端方君子。”
温朝“哦”了一声,仔细思索片刻才说:“大概是当时,我心怀不轨,装得比较像。”
关月:“……”
“而且,现在关大将军还指望我替她教侄儿。”温朝继续说,“就算原形毕露了,您也不能把我弄回定州去不是?”
对,不能。关月觉得自己牙疼,她十分郁闷地继续思考这个问题,她身边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能气人?
“绀城的事让谁去办?”温朝眼看着关大将军越想越气,于是扯回了正题。
“郑崇之我们是动不了。”关月细想之后,竟只能指望妓馆了,“让京墨去一趟吧,把那个老鸨带回来,但是那个富商的儿子,有点难办。”
“他叫莫文彦,我从前听家父提过。”温朝说,“他喜欢玩的那些把戏,从前是出过人命官司的。把这桩事翻出来,送进大牢,让京墨去见见他就是了。”
良久,不见关月有动静,温朝正奇怪,就听她道:“你爹怎么什么都知道…”
“那个老鸨…干这种事儿的人,想让她说实话恐怕难如登天。”关月说,“我反倒觉得那个莫文彦,更容易顶不住。”
温朝点点头,在绀城时,这个莫文彦,倒不像是装出的酒囊饭袋模样。
——他是真的废物。
这一点,温朝和谢旻允当天就达成了共识。
但同时,他能知道的事情,少之又少。能和繁杂多方拉扯多年,从中牟利,需要雄厚的财力。
“第一富商,莫弘深。”温朝回想起父亲所言,“莫家是做药材生意起家的…”
刚说了半句,他们对视一眼,察觉到了蹊跷之处。
——又是药材。
“让京墨明日启程。”
——
绀城,妓馆。
此刻已是深夜,老鸨点起蜡烛,在屋里来回踱步。
敲门声一响起,她赶忙拉开门,着急地说:“辰姑娘,您可算是来了,这回…”
“妈妈是打算在这儿把话说清楚么?”那女子声音里带着一丝笑,却莫名地有些冰冷。
老鸨连忙迎她进内室,确定四周无人才慌慌张张地说:“辰姑娘啊,这…这可怎么办啊?”
“上回怎么办,这回就怎么办。”黑衣的女子斜端起油灯,看着灯油落在地上,凝结成块,“死人的嘴,最牢靠。”
老鸨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话。上回…
“哎呦,这上回和这次,哪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女子将油灯放回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这回…这位跟国公府、侯府都扯着关系,云京指望他占着位置,还牵扯着贵人,动不得啊。”老鸨说着,越发慌了,拉忙去拽她的衣角,“肯定还有别的办法,您帮帮我。”
“真是晦气。”女子挣开她,拔剑切掉了被她碰过的一小块黑色衣角,“死人的嘴最牢靠。”
她没有将剑收回鞘中,寒锋就这样横在跪着的人眼前。
“我说的死人,自然不是他。”
“还是妈妈考虑得周到。”
信鸽到的很快,在京墨出发之前。
“昨夜绀城妓馆起火,烧了一整条街。”关月将字条递给他们,叹息说,“伤亡惨重,至于那几座楼,已经烧得只剩黑灰了。”
“同样是昨晚,莫府上下,没剩一个活人。”关月双手掩面,撑着脑袋,“同时有人去府衙自首,承认了罪行,说自己跟莫家有仇。”
“官府遇见这样的大案,自然是能甩就甩,以摧枯拉朽之势推进,此刻估计,离结案不远了。”关月说完,认命般地趴在了桌上,“这条线是断了。”
“还没有。”谢旻允看着他们生无可恋的模样,也觉得有些头痛,“还有郑崇之。”
敲门声传来,关月才回过神。没有郑崇之这个知府支持,他们这样明目张胆地为非作歹,怕是活腻了。这些事情同绀城这位“只想享享清福”的知府大人脱不开干系,若只为银钱之利,郑崇之这样提着脑袋替他们办事,属实不划算。
其中隐情,尚可深究。
推门进来的京墨即刻打碎了他们美好的希望:“刚刚绀城来信,郑崇之府中自尽。云京派来的新知府和查办此事的官员,都在路上了。”
京墨犹豫片刻才问:“姑娘,我还去绀城吗?”
“不去了。”温朝替关月答了话,谁让关大将军这回正拧着眉头想事儿,没空理他呢,“派个查办官员不奇怪,但他们派新知府的速度,未免有些快了吧?”
谢旻允听他们一来二去说了许久,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不对,从绀城传信云京,绝不可能这么快。按理说,云京此刻,应当还不知道此事啊?”
“奥,这个啊。”京墨这才想起来解释,“绀城那边说,郑崇之死前,提前给云京写了认罪的书信。”
“他死不足惜。”温朝叹息道,“只怕这位新知府…”
“关月。”谢旻允突然出声唤她,“借你私章一用。”
谢旻允动作很快,他让关月写了一封书信叙述此事,同时询问那封认罪书信是否确认是郑崇之笔迹。加盖私章,不用帅印。
他自己同样写了一封信,是家书,大致是同样的内容。
这两封信需相隔一日,先后从沧州启程。
“你先前的奏报,根本没递上去。”谢旻与皱眉道,“但我的家书送进去了。”
“公文到了云京,尚需分类转呈,但家书可以直送府邸。”温朝顿了片刻,“先前的奏报,应是在转呈时被人扣下了。”
“嗯。”谢旻允应了一声,“绀城这桩事这么大,我和关月明明可以一封信说明白了,却要先后两封。”
“家书若被拆过,我爹一眼就看得出来。”谢旻允说,“公文那边有问题,没什么稀奇的。可若是连家书都有问题,那恐怕我们已经让人当棋子摆弄了。”
这么大一桩事,蹊跷的两封信。
就算幕后之人疑心有诈,谢旻允还真就不信,他能沉住气不查这两封所谓“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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