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冯，你的女儿会做出这些事情么？”

面对李青的询问，冯玉成轻轻摇头：“不会，非但她不会，天底下没有哪个孩子的心智能成熟到这种程度。”

李青摊了摊手：“现在你应该明白我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吧。我根本没办法去教她一些善良美好的东西，在小蛮那里，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黑暗一面。她的个性已然成形，心思往往比很多成年人还要缜密。换言之，你可以用很多手段去教导你的女儿，只因为她还尚是一张白纸。但小蛮却完全没有这个可能，她已经雕琢成形，并非原始的璞玉。”

邓师依然感觉难以置信：“这孩子不能是什么人物的转世吧？要不然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小蛮的父亲是海边的渔民，她小时候就坐在父亲的渔船里，在大海上漂泊，日子过得异常清苦。后来港北湾闹出了怪鱼事件，很多人因此丧生。小蛮和他爹很幸运，都在那次事故中活了下来。”李青低声说道，“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当时就感觉相当惊异。如果换了一般的小孩子面对那种遍地浮尸的场面，应该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吧。但小蛮却是个例外，她表现的很冷静，说话条理清楚，比很多大人还要镇定。”

停顿了一下，李青继续说道：“后来我将她带到李家，突然之间的身份转变，拥挤入眼的新鲜事物，恐怕也对她的心智造成了一定影响。我原来还担心她会自卑，后来才发觉是我多虑了。小蛮深知这样的道理，世界会因为你所拥有的东西来评定你的身份，而不是由你的身份来规定你所拥有。”

邓师沉声道：“可你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福是祸吧？”

“嗯。”李青点头，“教育小孩子，我欠缺经验。”

“我们都欠缺经验。”冯玉成默默的说了这一句话，撇撇嘴，似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了。

李青索性住了嘴，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去准备一下，到机场接秋秋回来。”

“好啊。”冯玉成表现得异常兴奋，“要不要我们一起去？”

邓师没好气的瞥了冯玉成一眼：“老冯，人家去接老婆，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迫不及待看大侄子啊。”

李青摆摆手：“天气这么热，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我先走了，这么多天我都没见上自己儿子一面呢。”

话音落下，李青迈步走出了屋子，盯着烈日穿过花园小径，向外走去。

在经过一片树荫时，李青脚下蓦地一顿。他转过身来，见得莫力正坐在一棵大树下的石凳上，盯着远处呆呆发愣。

一个多月前李青将莫力从督察厅手中接了出来，此后便一直在李家公馆养伤。如今虽然还没有完全康复，但也算没有大碍了。

事实上，此时在李家公馆的几个人中，也就李青没有带伤。冯玉成，邓师，甚至是方勇，身上还都有一部分伤势未曾彻底痊愈，但这也都基本无碍于日常行动。

“莫力。”李青叫了一声。

莫力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扭过头来嘿嘿傻笑：“大哥。”

“嗯。”李青犹豫了片刻，还是缓步走过去，在莫力身旁坐下，“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莫力咧咧嘴，随后又道，“在琢磨今天晚上吃什么。”

“你根本不会撒谎。”李青轻轻舒了口气，索性直接问道，“在想她吧？”

莫力脸颊涌起了一抹尴尬，禁不住干笑道：“哈哈哈哈，大哥，你说谁呢？”

“那个女孩儿。”李青淡淡的回答，“杂货店的那个女孩儿。”

莫力彻底沉默了下来。

停顿了一会儿，李青又问：“你怎么了？还在想她？”

莫力摇了下头，紧随其后又点了下头，压低了声音道：“就是感觉自己有时候挺傻的…大哥，你有那么多女人，能不能同我讲讲，怎么知道一个女孩儿是不是喜欢你？”

李青脸色一变：“你可不要乱说啊，这要是被秋秋听去，会出大麻烦的…”

“嘿嘿，大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嫂子，你就教教我嘛。”

歪了歪脑袋，李青蹙紧了眉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我喜欢的女人好像都喜欢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单相思的情况…”

嘴角狠狠一抽，莫力的脸色灰暗了下去…

李青见他这幅垂头丧气的模样，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其实也很简单了，想要判断一个人喜不喜欢你，只需要看她的眼睛。”

“眼睛？”莫力微微一怔，随后禁不住眼光放亮，“大哥，要怎么看？”

“嗯…”李青犹豫了片刻，“动作可以欺骗，表情可以欺骗，但一个人的目光绝不会欺骗。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都会在细微之处暴露无疑。当一个女孩儿喜欢你时，她看你的目光同看旁人不一样。该怎么形容那种目光呢？很温柔，很恬淡，有时候还会有那么一点点紧张。总而言之，那种眸光很美，就好像蕴了一汪春水…”

莫力怔怔的说道：“她看我的目光同你说的一样，可为什么…”

李青眉头轻蹙，瞥了瞥莫力傻呆呆的面颊，忽而爽朗的笑了笑，伸手拍着他宽厚的肩膀：“别胡思乱想了，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说话间李青已经站起身来：“我还要赶时间去机场接秋秋和孩子，先走了。”

“哦，路上小心。”

“知道了。”李青舒了口气，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停住，站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盯着莫力。

似乎感觉到了李青异样的目光，莫力也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青，满是忧郁的眼底深处泛起了几丝迷茫。

“莫力。”李青沉吟片刻，还是缓缓开口，“如果你放不下，尽可以回去找她。但有一句话我想告诉你，吃一堑长一智，永远不要在同一个地方摔跟头。”

“大哥，我…”

李青摆了摆手：“倘若你真要去找她，我奉劝你做好最坏的准备。一个人的爱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湮灭。讨厌，也是如此…”

说罢，李青转身离去。他自认已经交代得足够清楚明白，至于该如何抉择，就要莫力自己来拿主意了。

虽然长久以来李青都作为一个庇护者的形象出现在莫力身后，但他同时也深知，在感情方面，只能由莫力自己去体悟。或许不受几次伤，他就永远长不大。

李青到前院去找龙五，然后由后者开车，两个人一同前往港北国际机场。

车里空调开得很足，关上车窗，就好似形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将燥热全部隔绝在了车窗外。

龙五一边开车，一边叹气不止。

李青闷声道：“你有话就直说，别唉声叹气的烦我。”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啊？”龙五没好气的嘟嚷，“我是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难过了。”

李青挑了挑眉毛，在宽大的座椅上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这话怎么说？”

“我是打心眼儿里就不希望小姐同你这种沾花惹草的混蛋在一起。”龙五一脸不悦的说道，“可另外一方面呢，思木又不能没有爸爸，所以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李青脸色微微一变：“我发现你们最近骂人的功力都很有长进。”

“我说得不对么？”

李青沉默良久，只得是心虚的点了点头。

“不过小姐也只有同你这小子在一起，才会开心。”龙五再度沉沉一叹，“李青啊李青，你怎么就改不了这吃屎的坏毛病呢。小姐哪里不好？要身材又身材，要相貌有相貌，要头脑有头脑，怎么就留不住你的心呢？”

“呃…”李青嘴角轻轻一扯，竟然是无言以对。他感觉龙五这几句话似乎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出丝毫反驳的理由。

“没办法啊，实在是自己有错在先，只能气短…”李青心下默默咕哝道。

沉默了一会儿，李青忽然抬头问道：“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有啊，还不少呢。”龙五笑着点头，“不过我那时候没你风骚，我喜欢的姑娘都不喜欢我，所以没办法，只能是打一辈子光棍了。”

“如果那时候你喜欢的姑娘，又恰巧都喜欢你呢？”

“那还用问，当然是全都娶了！”龙五毫不犹豫的回答，可他话一出口，便陡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禁不住脸颊涨红，“李青，你这是故意埋伏我呢？”

“唉。”李青叹了口气，“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连自己嘴角的屎都擦不干净，就别管其他人了。”

龙五闷闷的哼了一声，模样似乎有点儿生气。不过过了没多一会儿，他紧绷的脸颊又缓缓松懈了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你追女人还真有一手呢。小姐生了那么大的气，你只用了那么几天就让她回心转意，挺不简单嘛。”

“其实这并不难。”李青淡淡的回答，“我和秋秋两个人，无论是谁，离开了彼此都会疯掉。你可能会觉得可笑，但这却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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