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夜话
落日渐渐西坠,等夜色都完全笼罩下来之后,毕云涛也没找到令狐圣的踪影。
“这老家伙,到底去哪里了呢?”
毕云涛站在庙前,等夜色笼罩下来,眉头皱得紧紧的。
“咳咳……”
房间内一阵细弱的咳嗽声响起,原来是毕东明清醒了过来。
“这……这是在哪里?”
毕东明眼神中渐渐恢复神采,居然坐了起来,有些茫然的打量着四周。
“老骗子,这里就是我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原本打算带你来找我师父出手的,只是不知道这老家伙去了哪里,你就多等一会儿吧。”
毕云涛望着眼前的毕东明,心底有一丝焦急,他能看得出来,毕东明已经真正濒临油尽灯枯了,现在之所以还能活动,完全是因为在最后透支自己的生命。
在医术上,这种被称为回光返照。
若是师父令狐圣短时间内赶不回来,只怕要不了多长时间,毕东明就会真正撒手人寰。
“我好着呢!”
毕东明两只手撑在床沿边上,望着四周破旧老庙,目光复杂无比。
“你就是在这个……这个地方长大的吗?”毕东明有些犹豫道。
毕云涛咧嘴一笑,伸出手来,宛如抱住了整个破庙,一脸开心得如同个孩子般笑得灿烂。
“这个地方虽然你看着破旧,可在我看来,比豪门大宅要好上不止一百倍,只有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对,这种地方才是真正的家。”
毕东明笑了笑,艰难的站起身来,笑着道:“我小时候行走江湖,最爱住的就是这种破庙。
“我浪荡江湖,听说了很多妖魔鬼怪的传说,只有进了这种庙里,心里才会踏实,因为妖魔鬼怪不会进庙。”
“是吗?这点倒是跟我正好相反。”毕云涛笑道。
毕东明面色祥和,缓缓道:“长大了,我不怕妖魔鬼怪了,不过我也爱在这些破庙中待着。”
“哦?这又是为什么?”
毕东明怅然一笑道:“可能是这辈子骗了太多的人,做了太多的孽,想要赎罪吧?”
说着说着,毕东明就跪在佛前,一脸虔诚的跪拜磕头。
“哈哈!东明大师,没想到你这一辈子骗人无数,最后却还信这些?”
毕云涛摇头笑道:“这佛跟我这种俗人天天住在一起,恐怕也变得不灵了,你拜它没用。”
毕云涛说完之后,笑着走出破庙,坐在破庙门前静静的望着,夜色如水,晚风悠悠。
晚风刮过破庙,凉风瑟瑟,霜寒枝冷,栖息在树枝上的乌鸦在夜晚起飞盘旋在破庙上空。
毕东明跪拜完毕之后,走到破庙门口,坐在毕云涛旁边的台阶上。
“三爷,你这就错了,这佛还是很灵验的,不枉我从小到大逢庙必拜。”毕东明笑道。
毕云涛闻言,诧异的打量了毕东明一眼,这老骗子无时无刻不在骗人,现在莫不是又在撒谎吧?
不过见他表情真挚,不似在骗人,毕云涛心中升起了一个猜测道:“东明大师,你拜佛,莫不是因为你那失踪的孩儿?”
毕东明犹豫了片刻后,点头道:“不错。”
“那这样看来,这佛也不灵嘛!”
毕云涛嗤笑一声,倒在台阶之上,随便从地上捡来一根枯草含在嘴里,此时皓月当空,夜风习习,好不惬意。
毕东明似乎是因为坐着不舒服,也躺在台阶前,望着天空明月怔怔发神。
好半晌之后,毕东明开口道:“三爷,我儿子其实找到了。”
“找到了?你可不要骗我!”毕云涛一愣,马上坐起身来,诧异的望着毕东明道。
毕东明咧嘴对着毕云涛笑意连连,转过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佛像,然后点头道:“不错,是找到了,看样子这老伙计不像我到处骗人。”
“你是怎么找到的,我怎么不知道?”毕云涛很是纳闷儿,忙追问道。
“哈哈!找到了就是找到了,还问什么过程?”毕东明开怀大笑,笑了一会儿,却剧烈的咳嗽起来。
毕云涛眉头一皱,搭上毕东明的脉搏仔细感应,旋即脸色凝重道:“老骗子,只怕你今天挺不过这一关了。”
“不怕!我毕东明这辈子骗天骗地,也值了!”毕东明反而释然道。
毕云涛望着一脸毫不担心的毕东明,心中暗自叹息的同时有些敬佩,古往今来好多英雄好汉扬言不惧生死,可最终真面临生死抉择,往往吓得尿裤子,能做到毕东明这般坦然自若,实在难得。
毕云涛拍了拍毕东明干枯的老手叹气道:“老骗子,好话我也不说了,估计在你这个骗子祖师爷面前也骗不了你,你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念在你我相识一场,你若是有什么未了遗愿,能帮的我一定帮。”
“哈哈!儿子我都找到了,我还能有什么遗愿?”毕东明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快皱在一起了,笑得浑浊老眼中不知不觉流下两行热泪来。
“真没什么遗愿吗?我毕云涛很少做赔本的买卖,你错过可就没有了啊!”毕云涛道。
毕东明想了想,然后点头道:“能让华夏武道界闻风丧胆的毕三爷为我做事,那我还真有!”
毕云涛笑骂道:“你这个老骗子,到死了还想着占便宜。说吧,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办到。”
毕东明长吁不已,声音都有些一丝愤怒:“我这一辈子行骗江湖,骗尽天下,只栽了两次跟斗。”
“额?我倒要听听看,有什么人还能骗得了你。”毕云涛惊讶道。
“第一次的时候,我栽在燕京城外一名武道高手身上,那家伙抢了我儿子,让我帮他办事,说办好之后就把儿子还我,可我事情办好之后,他人却不见了踪影。”
毕云涛点头道:“这件事我知道,你跟我说过;不过你刚才不是说你儿子找到了吗?”
毕东明笑道:“也对,既然儿子已经找到了,那这件事就算了吧。”
“不过第二件事……”
毕东明语气一顿,神情怅然,颤声道:“这第二件事,却是我被一个女人骗了……”
毕云涛微微一愣,想起林家那位被毕东明欺骗得生下孩子的小姐,笑骂道:“你个老骗子,明明是骗了别人,现在反倒说自己被骗了,也不害臊。”
“终究被骗了啊!她骗了我的心,同时也骗了我,她当初说了要跟我远走高飞,最后我却只等到林家的追兵,哎!”
毕东明长长叹气,神情落寞无比。
毕云涛笑容僵在了脸上,心中也是怅然,这爱恨情仇最难说得准,让人伤神,厉害如毕东明,最终也是栽在这“情”字上面。
“你恨她吗?要不要我帮你踏平林家吗?”毕云涛侧头问道毕东明。
毕东明连忙摇头道:“不不!我……我不知道自己恨不恨她,只是……只是你不能去踏灭林家。”
“那你要我怎么做?”毕云涛追问道,说来说去,自己还没帮上毕东明什么忙,这让他有些焦急。
毕东明深深的看了毕云涛一眼,然后道:“我跟她生下了一个孩子,根据她林家的规矩,孩子只要是林家人的,不管男方还是女方,都是跟林家人姓的:只是后来我因为她欺骗我一事愤怒不已,最后让孩子跟了我姓。”
毕云涛皱了皱眉头,林家的这个规矩果然霸道,连女方生的孩子都要跟林家姓,简直闻所未闻。
毕东明继续道:“若是可以,你哪天帮我去林家问问她,问她那天为什么没从林家出来跟我离开?”
“那问了之后呢?”毕云涛道。
毕东明声音都有些哽咽了,缓缓道:“若是她有苦衷,便跟她说孩子还是跟她姓,然后你帮我护她一世周全;等她也死了,便将我跟她葬在一起吧!”
毕云涛点了点头,再次追问道:“那她仅仅是贪慕荣华富贵,嫌弃你只是一个江湖骗子当初才不跟你走呢?”
“那……”
毕东明回过头去,望着佛像道:“那将我葬在这佛像之下吧,这佛保佑我找到了我儿子,我信它!”
“好,还有没有什么遗愿?”
“暂时没有了,不过让我好好想想,也许我待会儿就想到了。”
时间渐渐过去,深夜的破庙霜寒露重,毕云涛与毕东明两人就这样躺在破庙前渡过一宿。
也许是因为回到破庙中让毕云涛心安无比,不知不觉间,他竟然睡着了。
夜幕被驱逐,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树枝倾撒下来,洒在毕云涛的脸颊之上,毕云涛醒了过来。
“东明大师,你看着我干嘛?”
毕云涛醒了过来之后,发现毕东明坐在那里,面色极度苍白却又一脸祥和的望着自己。
“其实……你就是我的儿子。”毕东明眼神涣散,这几个字却说得很坚定,仿佛是经过一夜的准备才说出口的。
毕云涛闻言,瞬间浑身一个激灵,坐直身躯后不可思议的望着毕东明。
“哈哈,我骗……骗你的!”
毕东明咧嘴一笑,笑着笑着,便闭上了双眸。
太阳升起,他却垂下了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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