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衣去香港之后，曾打过两通电话回来，但那时手术还没开始做，她每次都是用公用电话打过来的，所以李亚东没法主动联系她，再加上林鹤鸣把他们安顿好后，出差去了新加坡，而后李亚东又去了海蓝，之前倒是听田磊讲过，暑期的时候接到过一通国际长途，是个女人，不过她听说李亚东去了海蓝，并未告知打电话的来意。

　　因此，她丈夫的手术成功与否，李亚东还真不知道。

　　得知她已经回京后，李亚东自然想第一时间知道手术的结果，于是二话没说，就冲到了燕园，距离开学还有两天，挺不凑巧，赵无衣不在。

　　随后又打车来到蓟门里小区，之前来过一次，脑子里总归有些印象，按照记忆找了过去，这里的筒子楼长得全是一副德行，看到红漆木门两侧的对联时，才敢抬手叩门。

　　“诶，李亚东，你从海蓝回了？”赵无衣打开门，等看清来人后，显得十分欣喜。

　　李亚东一看她的气色，包括脸上的表情，之前七上八下的心，总算稳了。

　　答非所问道：“手术……成功了？”

　　“嗯！”赵无衣内心的激动藏都藏不住，用力的点点头。

　　“太好了！”听她亲口说出结果，李亚东也是大喜过望，这件事可是他一手主导的，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心里顿时自豪感爆棚，似乎比赚了一个亿还要来得爽。

　　“来，快进来。”

　　赵无衣热情的邀请他进屋，等他走进来后，随手关上门，还朝里屋喊了一句，“周国强，你快来看看谁来了。”

　　她称呼自己丈夫是用全名，刚结婚的小俩口，也算正常，这也使得李亚东总算知道了她丈夫叫什么，以前一直没好意思问。

　　“谁来了？”

　　房间里传来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紧接着就走出来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色睡衣，头上裹着纱布，不是赵无衣的丈夫，还能是谁？

　　“都能下地活动了？”李亚东上下打量他了一番后，不由笑了笑。

　　赵无衣笑着回话，“那肯定的，七月初就做了手术，到现在整整两个月，又不是跟你去年一样伤到脚，怎么不能走路？”

　　“诶，你是……”周国强总感觉眼前这个小伙子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李亚东刚想接话，赵无衣已经没好气的说道：“哎呀，你这人怎么一点想象意识都没有，他就是我一直跟你说的李亚东！”

　　“哦，是你啊！”

　　听妻子这么一说后，周国强恍然大悟，快步走上前，紧紧地抓住李亚东的手，激动道：“李同学，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

　　他说到这里，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他才三十四岁，自然不想死，但有时候天灾人祸，几乎避无可避，要知道他之前已经被内地医院判了死刑，要不是眼前这个小伙子，他周国强还哪有活路？

　　说是恩同再造，都毫不为过！

　　“周……大哥，不必如此，我也是刚好有这个门路，就顺手帮了一点小忙，不足挂齿。”

　　李亚东被他弄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要是个女人还好，一个大老爷们儿，一脸热忱的望着你，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换你，你能受得了？

　　“好！你既然喊我一声大哥，我虚长你几岁，也就受了，我以后干脆就叫你小东好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周国强的亲弟弟！”周国强激动无比的说道。

　　李亚东嘴角情不自禁的抽搐了一下，还下意识的望了一眼赵无衣，心想：这关系有点乱啊。

　　赵无衣刚好捕捉到他这个眼神，笑着摆手，示意无碍，“行了，李亚东，你也别太在意，他是他，我是我，咱们各论各的，互不相干。”

　　自己的恩师都这样说了，李亚东还能咋办，笑着挠了挠脑壳，“那……行。”

　　周国强是真的激动，拉着李亚东手，根本松不开，“无衣，你要不然趁现在时间早，去菜场看看，弄点新鲜肉回来，晚上咱们吃饺子。”

　　“好。”赵无衣也是真开心，她虽然嘴上不怎么说，但心里对李亚东的感激，也是无以复加的。

　　有一件事情她从未对人提起过，当初同济医院的诊断报告出来时，她甚至一度有过轻生的想法，就想守着丈夫过完最后几年，然后随他而去。

　　“这个……赵老师，不用这么麻烦……”

　　“好了，小东，不管你今天还有什么安排，晚上必须得在大哥家里吃饭！”周国强直接将他打断，根本不给他推辞的机会。

　　等到赵无衣出门后，俩人坐在客厅里的靠背椅上，天南地北的聊了聊。令李亚东诧异的是，这位周大哥居然是在国家教委工作，而且三十几岁，就混到了副主任的职位。

　　“小东啊，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只要是大哥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言语一声就行……”周国强一边说着，一边还眨了眨眼睛。

　　这个眼神其中意味就很足了，李亚东领会出了很多重含义，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位周大哥绝对不是一个老古板。

　　想想也是，如果不是为人圆滑、深谙职场之道，能在这个年纪，就做到国家教委的副主任吗？

　　什么是国家教委？

　　这是八九十年代的一个特殊称谓，其实就是日后的教育部，属于国家十大部之一，统管国家教育工作，权利有多大自不用提。

　　虽说国家教委的主任、副主任肯定不止一个，但你得想想，中国有多少教育机构，有多少学校、老师、学生啊？

　　而且这个年代还有一个很鲜明的特色，那就是高校学生包分配，这项工作虽然是由多部门联合执行的，但起主导作用的，肯定还是国家教委。这也就进一步提升了国家教委的权利。

　　听他这么一说后，李亚东的心思瞬间活络起来，“周大哥，你还别说，有件事情困扰了我很久，你或许真能帮我出出主意。”

　　“哦？”周国强不忧反喜，颇为大度的挥手道：“没事，小东，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出来听听。”

　　于是，李亚东就将自己的烦恼说了出来。

　　“周大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一点都不想读书，也没有做官的打算，以前考大学，是为了从大山里走出来，但现在毕竟走上了这条路，而且马上就大三了，再有两年就该毕业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李亚东不得不考虑，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大学学费可是全免的，另外国家还贴补饭票，就是摆明的把你当成储备人才来培养，到时拒绝都不合适，顶多就是有什么意见提出去，譬如有的学生志愿回乡发展，国家方面会酌情考虑，予以批复。

　　但他真不想做官。

　　果然，听他这么一说后，周国强显得很诧异的看了他两眼，实在没料到这年头还有人不想当官，不过转瞬间想到什么，又不禁有些释然，笑着问道：“你应该是对做生意比较感兴趣吧？”

　　“对。”李亚东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家里人也希望我做官，我又……”

　　“你倒还真是个歪才，无衣一般不对我说学校的事情，不过你是个例外，我手术成功后，你的事情她多少跟我讲过一些。说实话，要不是受益其中，我还真的不敢相信，一个在校学生，做生意居然已经做到境外去了，你确实有这方面的才干。”

　　周国强托着腮帮子想了想后，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应该是有两重矛盾需要解决，第一，是不久之后会毕业，面临工作分配问题。第二，不想让家人失望。对吧？”

　　“是的。”

　　这正是李亚东一直以来，想不出万全之策的一件事，感觉非常之矛盾。

　　当官是不可能当官的，很简单的道理，国家法律明令禁止干部经商，这与他的未来规划背道而驰。

　　但他又不想让家人失望，他娘和他大哥，可是心心念念着老李家能出一个国家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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