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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天刚亮。

  薄薄的朝晖映照大地。

  又是天清气朗的一天,清晨算是一天里头比较凉快的时候。

  苏辂在榻上翻了个身,听到了外面传来朗朗读书声。他把被子拉过头顶,试图掩盖住外面的声音。

  可惜被子不怎么隔音。

  苏辂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

  小翠听到动静,没有试图让苏辂下床,而是直接就着床榻给苏辂打理着他那头乌黑浓密的头发。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易毁伤,男的一般也能留个长发及腰,苏辂现在还好,他才七岁,属于总角之年,头发还不算太长。

  所谓的总角之年,就是头上扎两个揪揪,跟哪吒差不多。不过就苏辂看到的来说,这年头街上那些小孩的发型还是比较随意的,有长有短,有像他这样乌黑浓密的,也有剃得只剩脑门那一撮的。

  小孩子之间还有种最炫酷的发型,叫“满头吉”,吉同髻,顾名思义,就是扎他个满头小揪揪!

  这发型构思之巧妙,造型之骚包,足见古代人就很时髦。

  后世那些扎个满头小辫的小年轻,都是在捡老祖宗玩剩的!

  最令苏辂舒坦的,当然是小孩子在夏天甚至还拥有穿背心的权利,短袖什么的也是有的,甚至还可以肚兜配背搭,再豪放点,裤子都不用穿,光着屁股蛋子就可以满街跑。

  可惜今年苏辂已经七岁了,他要出门时衣着上得稍微正式一点,再也不能一整个夏天穿个背心裤衩人字拖,跨时空当个浑身上下都透着咸鱼味的广东包租公了。

  岁月就是这么无情,磨人棱角,移人心志,逐渐把每个人都变得千篇一律、面目模糊。

  以后他要是当官了,甚至还得天天穿工装上班,也不知有几套可以替换,要是休沐那天正好碰上阴雨天没晾干怎么办?

  一想到当官那么麻烦,苏辂就想直接退休。

  退休金少一点也没关系的,他吃得又不多!

  苏辂糊里糊涂地感慨了一通,脸上就被温热的毛巾捂了上来。他洗过脸后就清醒了,自己把牙刷了,溜达出房门一看,立刻看见扰他清梦的罪魁祸首:苏轼、苏辙、张恕。

  苏辙最先看见苏辂,放下手里的书招呼道:“辂弟你可算醒了,我们早课都快上完了。”他们的早课就是凑一起读书,虽然读的不是同一本,一早上读下来却各不干扰,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苏辂这段时间和苏轼他们相处多了,才发现大佬们少年时期也很努力,该看书看书,该背诵背诵,顶多只是记忆力比别人优秀那么一咪咪。

  对于这种天赋贼高还特别努力的大佬,苏辂一直都敬佩有加,并悄悄挪远一些。

  苏辂正儿八经地为自己每天睡懒觉这件事辩解:“我还小,要多睡点才能长高。书没读好,以后可以补上;这几年不好好长高,以后可就长不了。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苏辙听了觉得很有道理,竟不知从何反驳起。

  苏辂想到苏辙比苏轼小四岁,今年也不过十五岁,立刻对苏辙谆谆劝导:“堂兄你也还能长高,平时多睡点啊,我们不着急,功名总会有的,长个儿更要紧!”

  苏辙摇摇头,说道:“考功名哪有那么容易?到时我们可是和举国学子一起参加科考,想要脱颖而出不抓紧些哪行?”

  他们兄弟俩都对自己有信心,但这份信心是建立在足够努力的情况下的,要是懒懒散散应付了事还想高中,完全是痴人说梦!连他兄长这个从小生性跳脱的人,决定过两年参加科考后都开始收心了。

  苏辂虽知道苏轼和苏辙肯定能高中,却也没再劝。

  万一他这只蝴蝶扇扇翅膀,把他们兄弟俩的进士给扇没了,罪过可就大了!

  苏辂说道:“该用早饭了,我们一起去吃点,吃完我得出门去。”

  苏轼埋首攻读两天,已觉有些苦闷,闻言不由追问:“你要上哪去?”

  苏辂便把江先生其人给苏轼讲了讲。他说道:“我听了他讲《酉阳杂俎》里的故事,确实有趣。要我去看书我肯定不爱看,他讲起来却一点都不艰涩,听着顺溜得很。回头你们读书乏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听江先生讲书。”

  苏轼涉猎广泛,对唐时的传奇话本之流本就十分感兴趣,听苏辂这么一说更是心痒无比,恨不能立刻去会会这位江先生。

  可惜想到自己才刚到成都府来,就算做样子也得先做几天再说,苏轼只得作罢。

  三人与苏辂一同用早饭去。

  吃饱喝足,苏辂出门。

  天已经完全亮了,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苏辂让小翠在前头领路,自己踱着步子跟在后头。

  江先生既然是个穷书生,自然是没法在成都府买房的,他租住在茶馆附近的寺庙里。

  这些寺庙有朝廷扶持,和尚不用服徭役也不用缴赋税不说,每个寺庙还可以分到一定份额的僧田,产出全归寺里所有,一个铜板都不用缴给官府。

  享受着这样的优惠政策,寺庙也会做不少好事回馈百姓、吸纳信徒,比如开设悲田院收容无家可归的鳏寡孤独,免费施药百姓治病,具体能不能治好另说,至少是给药了。

  寺庙还有另一项业务,那就是开设廉租房业务,尤其喜欢收留穷书生。

  这些个穷书生早年没钱,往后却很可能会发迹,到时他们一家子又能当寺院的大金主,哦不,出家人没有金主这么庸俗的东西,该称之为忠实香客才对;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些穷书生没发迹,他们也不过是把僧舍给人租住了那么几个月,没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

  当年范仲淹少年时就是借住在寺里日夜苦读,据说当时他们这位范相公穷得把一碗粥晾硬,切成六块随身带着,饿了再拿出来吃,一碗粥能管一天。

  苏辂踱步走进寺里,又听到朗朗读书声。

  北宋绝对是读书人的天堂,仗打得好不一定能出头,可只要书读得好就肯定有机会能出头。

  读书人的最优选项当然是当官,大宋的科举是越来越优待读书人的。

  大宋立朝近百年,一开始殿试时还会黜落几个,到后来已经演变出“殿试不黜落”的惯例。

  据说这是因为担忧有考生受不了大起大落的刺激血溅阶前,官家为了考生们的身心健康着想,毅然雨露均沾地把进入殿试的人全部赐予进士或同进士出身。

  除此之外,对于考了很多轮、年纪也已经特别大的考生,朝廷也会意思意思地赐个同进士出身当安慰奖,免得他们抱憾终身。

  所以说,只要保证自己的水平能考过乡试,命又苟得足够长,总有金榜题名的机会!

  要是实在考不下去了,还可以在各种行当发光发热,教书可以,说书也可以,还有什么卖字卖画、抄书写信,反正总能找到出路。

  这就让天底下有志气的人都往科举这根独木桥上挤。

  竞争激烈啊。

  苏辂只觉自己的脚步仿佛踩在那一声声读书声里。

  他叹着气踱步来到江先生房门前,笃笃笃地敲门。

  江先生含含糊糊的声音从里头传来:“门没锁,直接推开就可以了。”

  苏辂推开门,一股子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

  他往里一看,瞧见了属于天下文艺创作者的同款房间:衣服鞋袜、生活杂物满地都是,废稿酒坛也到处扔,地上连落脚的地方都很难找。

  苏辂感动不已。

  真好,不是所有人都被这个权欲横流的世界变成了奋斗逼!

  这世间,终归还是有江先生这样潇洒不羁、坚持本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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