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双方
被称作“卞郎”的是一个英俊高挑的青年,他的相貌俊美,仪态大方,脸上的笑容透出一股令人从心底感到温暖的真挚,而他无论行走言谈,都更自然流露出端方质朴的气质,让人不由得就信任和喜欢他。
所谓“如沐春风”,大概就是指的这种人吧。
但他也有一些特别之处,那就是他的眼睛。在他的眼眶里面,是一双翠绿的瞳仁。而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到瞳孔中有绿色的火焰在激烈地跳动,宛如来自天外魔域的妖魔在欢呼狂舞一般。
他原本坐在一张石桌前面,对着桌子上的棋盘思考,听到龙君如此惶急的话语,不禁眉头一皱,但随即舒展开来,似乎一瞬间就想到了办法,显得胸有成竹。
“不要着急,先把事情详细说来听听。”
龙君很不安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问:“现在他去云梦泽了,虽然一个来回总要两三天,可等他回来之后怎么办?他会不会发现我们的事情?卞郎啊!他虽然自称是来调查信仰偏移的,可那会不会是在说谎?他会不会是专门来追杀你的?”
“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伪君子没什么好怕的!”卞郎站了起来,微笑着走到龙君面前,脸上充满了自信,仿佛胜利唾手可得一般,“他们都是同样的嘴脸,乍看上去很厉害很强大,其实就像水泡一样,轻轻一戳就破了。”
“这锦湖早已被我们经营得犹如铁桶一般,莫说区区一个青羊观的弟子,就算来几个他们师门长辈,也休想攻破我们的防御阵法!而且你看,他显然已经被我们用以遮蔽天机的法术给迷惑了,被你略微一说就主动跑腿去送信……你觉得这样一个没本事的家伙,有什么好怕的?”
被他这么一劝,龙君的忧色顿时舒展了很多,但还是忧心忡忡地问:“打败一个容易,可这些名门正派都是成群结队的,而且打了小的就来老的……咱们总不能一直就这么打下去啊!”
“白夜千魂幡已经完成了九成以上,还差不到一百个魂魄就完工了。等这个做完,我们立刻就走!”卞郎微笑着说,“我们花了近百年的时间才攒了这么多出生在‘白夜’的魂魄。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现在放弃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
“可是……”
“不用担心,一百个魂魄很快就能到手。到时候我们就远走高飞,一起回天外天的小世界,回到我天外神门世代居住的花花世界,再也不管这滚滚红尘的俗事。”
卞郎的笑容越发和蔼,眼中的绿色火焰却跳动得越发激烈,火光甚至映了出来,将他的笑容映成一片诡异的绿色。
龙君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乖乖地点了点头,坐在一边的石椅上,幻想着天外天的美景,幻想着两人双宿双栖,不由得有些入迷。
她的笑容甜美羞涩,充满了少女的遐想和憧憬,然而在那对龙族一贯的金色瞳孔之中,同样跳动着两团青绿色的幽幽火焰,金色的瞳仁和浑浊的绿火交相辉映,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气氛。
卞郎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便摇摇头,朝着龙宫的花园走去,像是要散散心似的。
他走过很多侍女和水兵身边,对每个人都微笑着点头打招呼,极是老朋友一般亲切。
而每一个侍女和水兵也都同样会向他点头致意,看起来彼此的关系很好。
不过当他们抬起头来的时候,赫然可以看到每个人的眼睛里面,都有两团浑浊的绿色火焰在幽幽跳动,而他们的笑容,更和卞郎脸上的笑容一般无二,就像是把他的表情画在了他们的脸上。
除了这貌似真挚的笑容之外,无论侍女还是水兵,都再没有别的任何表情。
卞郎一直走到无人看守的花园中,脸上的笑容才收敛起来,换成了一片凶狠之色。
“青羊观的人怎么突然出现了?难道他们发现了我的计划?”他眉头紧锁,显然并不像刚才说得那么轻松,“要不然的话,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计划快要大功告成的时候来?”
“或许他自己并不知道,但背后的那些老鬼们算出了什么……这些老鬼们的占算之法真是太麻烦了!可恨我心宗没有善于占卜的人,血宗的那个老东西又总是以身体不好为由不肯帮忙……那老东西二百年前就说身体不好寿元将尽,可到现在都没死……”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脸色渐渐坚决,眼中凶光四射。
“现在时间紧急,也不能再顾那么多了!马上就让龙君施法来掀起洪水!只要淹死的人足够多,总是能够找到合适魂魄的!”
“只是……可惜啊!这家伙虽然中了我的心魔大法迷了本性,再也不能得到信仰之力,但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力量也非同寻常。本来想要把她带回门中炼成法器或者丹药,现在只好浪费了!”
“不过这样也好,锦湖龙君不忿信仰被部下夺走,想要兴风作浪报复苍生。犯下无边杀孽被天打雷劈,连龙宫都被轰成一片灰烬……这样谁都追查不到我的痕迹了!”
“只要炼成了白夜千魂幡,这次三教大战,入道层次之中我定然所向无敌!为我神门立下大功的话,有的是天大的好处,何必在乎这区区一条小母龙!”
他的脸上浮起了笑容,但却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对了!既然决定要走了,那么那份做了手脚的精血就没了用处……为了防止被看出名堂来,干脆就废物利用一下,用它们引来域外魔火吧!”
“锦湖龙君杀孽太重被天打雷劈,墨蛇君修炼邪法,化龙之际被域外魔火烧死。不知道那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们看到这样的结果,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爽朗清澈,回荡在龙宫之中。
听到了他的笑容,上至龙君下至虾兵蟹将,龙宫里的每一个人都笑了起来,只是他们的笑容全都显得有点僵硬,仿佛脸上戴着一个面具,面具上赫然正是卞郎的笑容。
吴解并不知道龙宫里面发生的事情,他此刻正驾着遁光朝着南方的云梦泽飞去。
他飞着飞着,剑光的速度慢慢地慢了下来,脸上也渐渐浮起了疑惑之色。
“奇怪啊……为什么我要替龙君她们跑腿?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由龙君和墨蛇君一起去云梦泽奏请龙王吗?她们不去,我一个人去,这是什么道理?”
他越想越纳闷,忍不住降下剑光,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和茉莉她们商量起来。
“你们说我这究竟怎么了?做好人好事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吧!是不是这段时间被人当前辈恭维太久了,所以就有些飘飘然,因此喜欢大包大揽的?”
“差不多吧……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杜若倒是并不反对,“能者多劳嘛,反正有龙君的亲笔信和明珠作为信物,这一趟应该能够顺利。你既然都被称作前辈、上仙了,那么跑一趟也没什么嘛。”
“答应的事,就要做到。”杜馨言简意赅,却说到了重点。
不管吴解怎么想的,既然已经拍着胸口把这事情答应了下来,那就一定要做到。
言而无信不是正派人士的做事风格,而且这事说大也不大,不过就是跑个腿而已。权当这次买个教训,以后不要再被人捧两句就飘飘然,那也就行了。
吴解正要再次纵身飞起,茉莉却冷笑着开口了:“嘿嘿!师傅啊,你还没看出点名堂来吗?”
吴解一愣,问:“你看出什么了吗?”
“当然!那个龙君身上……你有没有看到信仰之力?”
吴解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锦湖龙君虽然三百年来都没有履行神职,但民间的崇拜和祈祷依然是冲着龙君去的,她身上自然有着浓厚的信仰之力。
“可你有没有注意这些信仰之力的‘新旧’?”茉莉脸上满是讥笑之色,“堂堂龙君,按说应该有很多信徒,这一点咱们在祭典的时候也看到了。可你在她的身上,看到千万信仰凝结而成的神光吗?”
吴解又是一愣,闭上眼睛,仔细回忆起来。
渐渐的,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的确正如茉莉所说,龙君身上虽然有着深厚的信仰之力,但这些信仰之力却显得有些暮色沉沉,似乎很久都没有得到补充;而且最重要的是,按说一个在职的神灵,头顶必定有万千信徒的祈祷祝愿凝结成的神光,可她的头上却根本没有!
“这意味着什么?”他沉声问道。
“在墨蛇君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信仰之力,可也没看到神光——那么这里人们的祈愿祝福之力,究竟哪里去了呢?”
“可能是消散了吧。被祈祷者不履行职责的话,神光就会消散。”杜馨猜测。
“但明明有人在履行神职啊。”
吴解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向茉莉询问究竟,却得到了很意外的回答。
“我当年学过的东西很有限,只能看出这些问题,却看不出这些问题意味着什么。”茉莉理直气壮地说,“我只是个兔子嘛,你不应该指望一只兔子什么都懂。”
吴解差点一头栽倒,哭笑不得长叹一声,依旧纵身飞起,朝着云梦泽飞去。
既然没看出问题,那事情就还得照旧办理。
反正不管怎么说,只要墨蛇君继承了锦湖龙君的神职,这件事就可以有个比较妥当的结果。
追究太多没啥意义,结果好,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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