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夜里，宫中宫宴。

这也是往年都有的。

不过往年没有的是轩辕翎今日不是单独去的，他在去之前到了昭华宫。

其实是不合规矩的，按着规矩说，轩辕翎便是要赴宴，那也得跟皇后一道去，他与皇后早不是出双入对的情分，所以一般赴宴他都是一个人，但是今年他却来了昭华宫，眼瞅着就是要与沈卿一道去的意思。

那会儿沈卿还在打扮，轩辕翎看着她梳头，嫔妃发髻都繁复，旁边有各种发饰，沈卿平日不爱戴许多发饰，不过这种东西她有很多，如今面前好几个宫女端着由她挑选，看中了就用，这种场合还是要隆重一些的，因此光是打扮就需要很久。

轩辕翎自然是穿好了来的，今日毕竟宫宴，他打扮比较正式，沈卿打扮的也正式，而且瞧了，今日轩辕翎穿的紫色，沈卿这身衣裳也是紫色的，瞧着有些相辅相成的意思，这衣裳也是轩辕翎先前赏的，不得不说，里头还是有几分小心思在的。

沈卿也就是底子好，上妆不需要很久，她也难得画很艳丽的妆容，但是赶着大过年，就涂了个艳丽一些的口脂，本就是浓颜，上一些口脂，便很有气场，沈卿刚入宫的时候瞧着还稚嫩些，如今已经架得住这一阵套一品妃位的服制了。

沈卿的头发做好便挑发簪，看着轩辕翎在旁边等了许久索性让他有个参与感：“皇上替我挑一个吧？”

不是特别信得过轩辕翎的直男品味，但是能端上来的都是能搭配今日这套衣服的，所以让他造吧。

轩辕翎还真挑了一个，既然拿上手了，也就不给旁人了，索性就自个儿给沈卿寻了个合适的位置插上了。

沈卿还能夸一声：“皇上手巧。”

轩辕翎，就，有被夸到。

打扮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自然就出发了，轩辕翎带着沈卿，六皇子也抱着一道过去，所到之处自然是跟着都给他行礼，他来的时候，自然是其他嫔妃都到了，没有让皇帝等嫔妃的道理，于是所有嫔妃包括皇后也给轩辕翎行礼，沈卿就在轩辕翎后头一点儿的位置站着了，就，也受了。

轩辕翎恍然记得当初巡游回宫，她跟着一群人行礼，他看着便有些看不过眼，如今带在身边挺好，这样才是对的。

他觉得这样看着舒坦，但是皇后真是膈应的很，她心里本就膈应沈卿，如今沈卿跟着皇上来，还受着这一礼，虽说她是给皇上行的，沈卿也会还礼，可心里头真是无比憋屈。

当然，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今日是宫宴，太后又久不作妖，与皇后类似，轩辕翎对于不闹事的太后还是有几分宽容的，过年这样的时候自然是要出来吃个饭的，他也给太后行了礼，嫔妃们也都得行礼，有道是一个孝字大过天了不是？

太后方才板着脸呢，她自病了以来心情本就不好，后来皇后还压着她，她看着这儿子儿媳没一个顺眼的，可如今被冷了这么久，对轩辕翎多少有些怵，但看他给自己行礼，她总归是太后，这一点，皇帝也是不能否认的。

大伙儿都乐意装，这宫宴自然看着挺和谐，沈卿总归有些没眼看，总归这样的宴席也甭指望着能吃的多痛快，真要过痛快，自然还得在昭华宫，没这指望，自然就端着。

而后便是宫宴的一般流程，过年的差别不大，可能也就多了皇子公主给轩辕翎祝贺的戏码，如今几位皇子公主看着都已经长的很好了。

尤其大皇子，过了年十三，看着也就比轩辕翎矮了一个头，站在人堆里，瞧着小大人似的，至于其他皇子，最大的是三皇子，三皇子也气势不凡，倒是四皇子这儿出了点儿意外。

其实也不是头一回了，四皇子开口本来就晚，如今也是开了蒙，可学东西也慢一些，虽说比三皇子小了一岁，可这一岁差别却大的厉害，三皇子完完整整的给轩辕翎恭贺新春，还当场咏了一首诗，并且毫无怯场的意思，小小年纪，看着十分有气度，但四皇子出来时，还拽着李贵人的衣裳，叫李贵人安抚了两句好容易走出来了，期间却还是是看了李贵人许多回。

这要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也就罢了，可皇家的孩子就不应该这般怯懦，就算如大皇子一般，自小这种场合上头也是没有掉过链子的。

沈卿大抵是生了孩子了，看着四皇子这年纪就活脱脱跟现代小朋友过年要表演节目似的，都觉得他有两分可怜，皇家的孩子啊……

轩辕翎看着眉头也略微皱起一些，他倒不是嫌弃孩子，四皇子早产，开口都晚，学东西晚些也是有的，他不是嫌弃这个，他是嫌弃教这孩子的人，竟是将孩子的性子养成这样。

他想着看皇后的眼神实在有些不善。

皇后自从四皇子出来面色就没有好过，下意识去看轩辕翎，瞅见他这表情，面色一下子难看了，不是第一回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心里头也急，可没法子，这会儿轩辕翎不开口，她也不好开口。

李贵人也是心头焦急，都要站出来请罪了，心里头真是又惊慌又难过。

四皇子为这回年宴已经学了好久，可私底下学的与当着这么多人面做出来，那是两码事，他心里头紧张，尤其视线落在皇后脸上就更紧张了。

四皇子毕竟是明面上交给皇后养的孩子，往日虽然李贵人也在，可与皇后接触的多，皇后严厉，他已经知道害怕了，这会儿看着皇后的脸色，都快要哭了，磕磕绊绊的开了口，可这说出来，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李贵人也快哭了，这欢欢喜喜过年，到了她这儿，竟成了个关口了，想着平日里她在皇后跟前，便是连个使唤的奴婢都比不上，真是悲从中来，这些年，她一边怕皇后，一边又不舍得孩子，整个人精气神儿都没了。

李贵人倒是想出去请罪，可四皇子名义上是皇后养着，她这个生母都没资格去请罪。

等四皇子磕磕绊绊说完，还得皇后开口请罪：“是臣妾教导无法。”

大过年的，轩辕翎来的时候心情还不错，这会儿真是扫了兴，可四皇子还站着呢，他也不能当众发火儿，这孩子已经吓着了：“鸿郢去坐下吧。”

四皇子名叫鸿郢。

他叫轩辕翎点名了，总算没有哭出来，也很快就重新到李贵人那边了，李贵人等小鸿郢一过来就抓住他的小手，已经低着头不敢去看皇后的表情了，心里慌乱无比。

这不过一个插曲，而且毕竟是皇后养着的孩子，对方也是皇子，就算心里头想什么，嘴上也是不能说的，而且之后便是六皇子与七皇子叫奶娘抱着出来亮相。

四皇子那边原本集中的注意力就没这么集中了。

六皇子与七皇子打扮的福娃似的，俩孩子差不多大，养的都很好，瞧着都喜人，轩辕翎重新露出点儿笑容，这时候小承昀瞧见坐在正前方的轩辕翎了。

他看着轩辕翎突然冲着他伸出双手去，这是一个要抱抱的姿势。

所有人都没想到六皇子会在这时候冲着轩辕翎要抱抱，也是轩辕翎平日来昭华宫多了，沈卿又是个爱玩儿孩子的，轩辕翎看着沈卿玩儿孩子，总觉得这孩子要被她玩儿迷糊了，不由生出点儿护犊子的心思来，这抱的就挺多的。

他本是从未抱过孩子，可自从头一回将孩子逗哭了，这不也就抱习惯了嘛，这孩子五个多月就开始认人了，轩辕翎抱的多了，他也认，这会儿就冲着轩辕翎要抱抱呢。

轩辕翎愣是看笑了：“将六皇子抱下去喂些东西。”

这会儿可不能抱的，这么多皇子都在，七皇子与六皇子也一般大小，纵然偏心，也不能明着偏，对孩子不好。

结果小承昀直勾勾盯着轩辕翎呢，他这会儿懂什么呢，就茫然的要抱抱，结果平日老逗他的人今日不理睬他了，他那嘴巴扁了扁，奶娘看的心都悬到嗓子眼儿了，小祖宗，这会儿可不能哭啊。

轩辕翎正瞧着呢，他还能没注意到小承昀要哭？当下也是揪心了一下。

好在奶娘反应快，已经到沈卿身边了，看着沈卿，小承昀就不想轩辕翎了。

沈卿可是每日都玩儿他，啊不是，陪他玩儿的人，比起轩辕翎，他自然还是更亲近沈卿一些的。

尤其奶娘出来自然是带着他平日玩具的，这样的日子，总不能叫孩子哭闹，所以小承昀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外的事儿吸引过去了。

轩辕翎也松了口气，真是，也是个不省心的。

不过反应过来，心里头倒是有些想笑，这是头一个他特别亲近的孩子，其他孩子他都没有这样亲近过，这会儿他当面要抱，轩辕翎瞧着颇有种，真是没白带他的感觉。

这种场合，皇上的表情多少人揣测呢，过年嘛，皇室宗亲都过来的，方才沈卿跟轩辕翎一道出来的时候他们就看着这传闻中极为受宠的贤妃娘娘与皇上一道出来，心里头已经感叹这位是真受宠了。

如今瞧着皇上这么在意六皇子，一个个也是讳莫如深的表情。

真是子凭母贵啊，尤其有前头四皇子那惨烈对比，这母子二人，可是叫皇上放在心尖儿上头了。

皇子之后便是公主了。

轩辕翎那公主如今也就两位，三公主与四公主，三公主都九岁了，这几年一直得教养嬷嬷教着，这样的场合也是得体非常，过新年，还给皇上皇后还有太后弹了一曲，这是用心准备了节目的，小小的年纪弹琴时已经很有风姿了，轩辕翎看着三公主也是喜爱的，看她这模样，也很欣慰，三公主的性子不似秦氏，不是张扬的性子，看着很乖巧懂事。

之后便是赵贵人的四公主了，四公主也是伶俐的很。

这些个皇子公主的一圈下来，轩辕翎也都让人赏了，也给孩子们压压岁。

皇后面上实在无光，连四公主表现的，都比四皇子好，更不用说六皇子这般惹眼，她要不是端着习惯了，面上的端庄都挂不住。

这一出皇后这边丢了脸，旁边太后瞧着也觉得丢脸，她就没有看着皇后顺眼过，可皇后到底也是姓陈的，刚才四皇子的举动真是打了脸，皇后居然将孩子养成这样，太不争气了，太后看着都来气，就这样的孩子，往后也甭想着扶上去了，一看就是个扶不起的。

太后这辈子就寻思着她当了太后了，陈家还出了个皇后，总归轩辕翎这下一代太子还能从陈家出来，皇后不争气没得生就罢了，养个四皇子还是个这样的，她就明知道这是自己孙子，看着也着实厌恶上了。

她这会儿还想着自己能把轩辕翎养成皇帝，皇后比她差的太多了。

不过这种场合，当场也没有发作出来。

之后宫宴就挺顺利的，沈卿也不是头一年参加了，还不是都那样儿，大人们呆的都比较晚，自然孩子们亮过相了也就送下去休息了，等差不多了，轩辕翎也就宣布散了。

等大伙儿都散了，他倒没有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去昭华宫。

往年也是一样的，这样的时候，皇上应该与皇后过的，当着皇亲国戚的面，这样的日子，尊荣他还是给了，总归皇后还在呢，既然还在旁边坐着，他还是乐意装一下的，对他与皇后都好，皇后才能更安分。

不过皇后也是心知肚明，每年都一样，皇上又不会留宿，左不过同行一段，而后分开，皇上倒也不至于转道去昭华宫，就自个儿回乾元宫罢了。

沈卿知道他今晚不会过来的，该怎么就怎么，头上顶的重，她还得早些回去卸了钗环卸了妆，再美美泡个澡。

沈卿这边的日子属实是快活的。

可恐惧散了场的也是有的，好比李贵人。

她自从四皇子在宴上那一出后，这一顿宫宴别说食不知味了，她是东西都吃不下两口，这两年她过的什么日子，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宫宴散了场，她走在回露华宫的道上，冷风吹在脸上，心里头也是冰块儿一般的凉。

四皇子已经叫人抱回去了，可回去了之后会遭遇什么呢？

皇后的一通训斥是免不掉的。

她心疼孩子啊，就在这时候，有宫女来传话：“皇后娘娘吩咐，请贵人过去一趟。”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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