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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第140章 鹤儿小的那会儿,我想过把她送


三个小时后,姜鹤蹑手蹑脚地拎着包、抱着花,站在了自家家门外头。

    她偷摸儿打开了入户门,贼头贼脑地探进半拉脑袋,环视一周后,庆幸地发现姜小萍跟梁秀晶俩人居然都在浴室里头!

    姜鹤瞬间松了口气,一路小跑地冲进她的房间,把包跟花都小心藏好后,突然特想恶作剧一把,吓唬吓唬她妈还有姥儿。

    “……我从来没跟你说过吧,鹤儿小的那会儿,我想过把她送人。”

    姜鹤的手差一点儿就要摸到浴室门把手了,却突然听到里头的梁秀晶叹息着说了这么一句。

    即便隔着门板,姜鹤依然能清晰地听出梁秀晶的如释重负,那是长久压抑在心底的秘密终于诉诸于口的骤然轻松。

    “恶作剧吗?”姜鹤的脑子里瞬间弹出了这个念头,全然不顾理智的阻拦,“怎么可能这么巧合?”

    梁秀晶接下来的话,则让姜鹤的自欺欺人变得愈发可笑。

    “特别是鹤儿三四岁那会儿,白天的时候还好,忙得什么都顾不上,晚上就不一样了,我躺在床上,脑子乱哄哄的,根本就睡不着,我就借着外头的月光盯着鹤儿瞧,瞧了一眼又一眼、看了一遍又一遍,我越看就越恨,我就想啊,要不是她,你也不至于吃那么多苦、受那么些罪,都怪她!”

    梁秀晶顿了顿,淅沥的水声响起,夹杂着大坨大坨的泡沫砸在地上的声响,“正好那会儿有一家姓齐的,两口子好些年要不上孩子,就问我能不能领养鹤儿,我……答应了。”

    梁秀晶的话就像是一根极细极长的钢针,没等姜鹤反应过来,就已经从她的耳朵扎了进去。

    一只看不见的手抓着钢针在姜鹤的脑子里大力戳弄搅动着,尖锐刺耳的高频鸣叫充斥着姜鹤的身体,她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才没跟着一并尖叫出声。

    姜鹤依稀间听到了好似溺水者的呼吸,又短又急,她听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呼吸声。

    她担心被姥儿还是姜小萍听着,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结果却跟低血糖犯了似的,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她赶忙抓住桌沿儿,才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冷静点姜鹤!你早就知道不是吗?”

    她在心里大声提醒自己。

    良久,姜鹤才艰难地抬手捂住脸,自嘲地笑了一声。

    是啊,她早就知道,现在不过是被姥儿亲口证实了而已,有什么好崩溃的?

    小孩子最是敏锐,大人自以为掩藏完美的恶意跟厌弃,对小孩子来说,就像是大太阳下头的浓黑影子一般显眼。

    小小的姜鹤当然也从梁秀晶偶尔的冷眼一瞥,或者是言辞间无法压抑的情绪中,发现了那些带着尖锐棱角足以割开她皮肉的嫌恶。

    大多数时候,它们都是可以被忽略的,就像是掺在喷香米饭里头,没能淘洗出来的细小沙砾。

    可它们碰巧被臼齿研磨到时,那令人牙酸甚至战栗的刺耳声响会从牙齿一路传到大脑,让接下来的每一下咀嚼都变得战战兢兢。

    偏偏那些沙砾又是那么地细小,小到根本没办法从柔软温馨的日常中彻底分离出去。

    小小的姜鹤只得把它们囫囵吞咽下去,哪怕是划破喉管肚肠,尝到甜腥的味道,也假装无事发生。

    姜鹤的记性很好,很小时候发生的事儿都记得,她甚至对那对姓齐的夫妻有点儿印象,俩人长得很像,白白胖胖的,个字不高,像两个刚刚出锅的发面馒头。

    有段时间他俩隔三差五就来看姜鹤,每回来都带着甜腻腻的牛轧糖,还有喷香的大米粘。

    姜鹤却莫名讨厌这俩人,因为只要他们来,姥儿就不在。

    现在想来,梁秀晶应该是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好让那对夫妻跟姜鹤培养点感情。

    即便是现在的姜鹤回溯过往,也记不得那会儿自己的小脑瓜儿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全然无视那对夫妻的百般讨好,固执地搬着自个儿的小马扎,坐在大门外头,眼巴巴地等着姥儿回家。

    就算是剥掉糖纸的牛轧糖,被女人送到嘴边,姜鹤都不带张嘴的。

    “……这丫头是不是有点傻呀?”姜鹤记得那对夫妻不止一次地小声讨论过这茬儿。

    大约就是因为她的“傻”,最终才没被那对夫妻领走。

    姜鹤在屋里站不下去了,她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神情恍惚地站在楼道里。

    她回身看着紧闭的入户门,明明是暑热天,姜鹤却觉得冷,她的身上突然滚过一阵寒栗,胃也跟着抽搐痉挛起来。

    姜鹤狼狈地弓着腰,扶着墙干呕起来,可她吐了好久,什么都没吐出来。

    “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跟鹤儿说,她要是知道,还不得恨死我啊!”

    穿着睡衣,坐在浴缸边防滑椅上的梁秀晶,一边按摩着姜小萍的头皮,一边低声叮嘱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早就被姜鹤听了去。

    算起来,姜小萍已经快俩月没去理发店补染头发了,花白的发根刺眼异常。

    梁秀晶早就习惯了姜小萍整日里比姜鹤还要时髦的模样,现下亲眼瞧见女儿衰老的印记,自然心疼不已,动作也愈发轻柔。

    “您甭为了劝我,跟这儿瞎说,姜鹤小的那会儿,您宠她宠得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还送人呢?别逗了!”

    躺在浴缸里的姜小萍红着眼睛,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

    姜小萍这段时间的情绪波动不是一般的大,下午跟姜鹤打电话那会儿,心情还好好的,结果这太阳一落山,她也跟着不对劲儿了。

    她觉得自个儿这个当妈的,实在是无能,闺女遇上难事儿,让人追着欺负,她一点忙帮不上不说,还跟这儿拖后腿。

    姜小萍越想心里越是难受,那些个陈年旧事也跟被海底淤泥湮没的垃圾似的,被情绪的浪一波一波地推到岸上。

    她洗澡的时候,蜷缩在浴缸里头努力压抑啜泣声,却还是被梁秀晶给发现了。

    “50多的人,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跟这儿偷偷哭鼻子啊?”

    梁秀晶投了把热毛巾递给姜小萍,笑着调侃道。

    “我就是觉得我……我对不起鹤儿。”姜小萍弓着腰,把脸整个儿埋进热毛巾里头,瘦削的肩背随着急促的呼吸颤抖着,“我……我没当好这个妈。”

    梁秀晶说她这个姥儿当得也稀烂的时候,姜小萍打心眼儿里觉得她是胡扯,更别说要送走姜鹤了。

    “我没骗你……这有什么好骗的,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吗?现在想想,我真是糊涂到家了,没胆量去找那个姓赵的王八蛋拼命,也没本事护你周全,就只敢欺负一丁点儿大的鹤儿。”

    梁秀晶每每想起这些过往,就愧疚不已,她觉得自己那会儿跟中了邪似的,幸好她没糊涂到家,在姓齐的两口子真正决定收养姜鹤时,改了主意。

    “我不送了!我自己养!”

    梁秀晶还记得自个儿说这话的时候,姜鹤正垫着脚,趴在窗户上朝屋里头瞧,她发现自己在看她,立刻弯着眼睛笑起来,脆生生地喊她“姥儿”!

    “……我是真懊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想跟鹤儿赔不是,既拉不下这张老脸来,又怕吓着她……姥儿?什么狗屁姥儿啊,谁家姥儿舍得把孙女儿送人啊!我好些年心里头都迈不过这道坎,看着鹤儿就愧得慌,只能尽力宠她、惯她,要星星,舍不得给月亮……”

    梁秀晶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慢慢地垂了下去,好似脖颈撑不住头颅的重量那般。

    她迎着姜小萍难以置信的眼神,摸了把脸上的泪,“我说了,咱俩没一个好东西。”

    姜鹤脚步虚浮地出了楼栋大门,整个人跟梦游似的,又好似那没根没基的孤魂野鬼,根本不知道要去哪儿。

    “……姜鹤?你怎么下来了?落了什么没买?我陪你一起?”

    姜鹤“飘”了没一会儿,就听到顾夏的声音,她慢吞吞地循声望去,发现顾夏正蹲在不远的路灯下头投喂姜小猫呢。

    顾夏抱着姜小猫朝她走来,姜鹤看着他,从未如此鲜明地意识到,顾夏是跟自己截然不同的人。

    他明显是那种从小到大一直都被满溢爱意包围滋养的人,自然从来不会吝啬给出他的爱,跟她这种精打细算、追求回报的家伙,根本就是反义词。

    “……我能去你家吗?”姜鹤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

    “我家?又想吃烤串了是吧?”顾夏显然会错了姜鹤的意,“好啊,现在走?要不要喊着小萍……”

    “我是说去你家,不是你爸妈家。”

    姜鹤粗暴地打断了顾夏自说自话的安排,她注意到顾夏一瞬间的惊讶,立马放缓了语气,“要是不方便,就算……”

    “方便,特别方便。”

    顾夏立马答应,在他看来,姜鹤主动提出去他家,是俩人感情的一个巨大进步。

    要知道,在此之前,姜鹤完全没有了解并且参与他生活的意图跟打算,就连认识他爸妈,都是纯粹的巧合。

    “我家里有点乱,你别介意啊。”

    顾夏开门之前,忍不住又提醒了姜鹤一次,这一路过来,顾夏说了起码七八回了,姜鹤看了他一眼,“你这么紧张,我会觉得你家是个垃圾场。”

    “那倒不至于。”

    顾夏为了掩饰羞涩,笑着抓挠了两把头发,到底还是把门给推开了。

    “……你随便坐。”顾夏进屋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胡乱搭在椅子上的那几件衣服收走,随后又开始整理扔在地毯上的毛毯跟几个抱枕。

    姜鹤则闲庭信步地在他家里转悠了起来,顾夏住的是顶楼复式,加起来起码超过了300平,一个人住不是一般的奢侈。

    姜鹤只是扫了两眼,就意识到顾夏刚搬过来没多久,好多东西还没添置呢,客厅甚至连个沙发都没有。

    比起自来熟的姜鹤,作为主人的顾夏却在简单收拾完客厅后,明显不知所措起来,他就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全无意义地来回走了好几圈。

    “你……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我这有……”

    顾夏那过热的CPU总算想出来一个还算正常的话题,他随即拉开冰箱,问题是他的冰箱里都是健身人士热爱的各类无糖饮品,姜鹤喜欢的一瓶都没有。

    顾夏还在想要不要干脆点个外卖,姜鹤却突然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指尖异常暧昧地划过他的腹肌。

    “……”顾夏的身体瞬间僵了僵,他慢慢转身,确认自己没有会错意后,才拥住姜鹤开始轻吻。

    不过,姜鹤的目的显然更为直接干脆,抓着顾夏的T恤下摆就要帮他脱,结果刚脱到一半,就被顾夏一把攥住了手腕。

    “不行吗?”姜鹤立马反应过来,她松开顾夏,平静异常地朝后退了半步,“我还以为……不好意思,是我……呜!”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夏圈着腰胯,抱到了旁边的岛台上。

    顾夏双手捧着她的脸,微微仰头,用力吻了回去,温热的气息在两人的口鼻间缠绵交织,汗湿的鼻尖轻柔地蹭弄着彼此脸颊上的肌肤,勾起若有似无的微小电流在俩人的四肢百骸间蔓延穿梭。

    “你确定吗?我总觉得你今天……状态不太好。”顾夏的嗓音低沉又沙哑,他慢条斯理地啄吻着姜鹤的下巴跟脖颈。

    即便欲望已然泛滥,可他却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姜鹤的异常。

    “需要我给你写保证书吗?”

    姜鹤直接忽视了顾夏那句话的后半截,她抬手圈住顾夏的脖颈,指尖在他凸起的颈椎骨上打着圈儿,眼神却一路向下,意有所指地落在某处,“还是说你……不行?”

    “……我去洗澡,马上就回来。”

    耳朵瞬间红通的顾夏负气地轻咬姜鹤的下唇,留下一排淡淡的齿痕后,脚步飞快地冲进了浴室。

    脸颊泛着淡淡绯红的姜鹤微微垂头,她默默从1数到10,而后便轻巧地冲岛台上跳了下来,径直来到浴室门前,抬手敲了两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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