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别赖床了，快点儿起来呀！你说好今天要送朵朵上学的，朵朵都要迟到了！”

    早上7点过3分，黎桃站在玄关，边往身上套大衣，边听着主卧里头的动静。

    女儿熊朵朵正试图把写本子写到凌晨三点多才上床的熊云皓给喊起来，不过显然没能成功，因为除了她的声音，黎桃没听到一点儿老公的动静。

    她看了眼时间，估摸着她来送朵朵，应该也来得及。

    “朵朵，让爸爸再睡会儿吧。今天妈妈送你上学，好不好？”她扬声跟女儿商量。

    可熊朵朵没跟往常那般立刻从卧室跑出来，黎桃刚要再喊，却听到女儿突然大哭起来，边哭还边大声喊“爸爸”，声音里充满了恐惧跟惊慌。

    黎桃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熊云皓因为熬夜突发脑梗之类的，当即便朝着主卧冲了过去，甚至都忘了自己只穿了一只高跟鞋，慌乱中差点崴了脚。

    “怎么了朵朵？爸爸怎么了？”黎桃冲进卧室，第一时间就把趴在熊云皓身上的女儿给抱了起来。

    “爸爸……呜呜……爸爸，他起不来了！”

    熊朵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黎桃低头一瞧，发现熊云皓正表情怪异地躺在床上胡乱挣扎呢，怎么看怎么像是在逗朵朵玩儿。

    “老熊，你怎么回事儿啊，开玩笑也没个度，你看你把朵朵给吓的！”

    黎桃嫌弃地拍了熊云皓大腿一下，转头笑着安慰女儿，“朵朵不哭，爸爸没事儿，爸爸跟你闹着玩儿呢！”

    熊朵朵却只是摇头，她年纪太小，一着急，话就说不明白，只能一个劲儿地用手去指熊云皓。

    “老熊，你赶紧起来，不然朵朵还……”黎桃话没说完，就发现熊云皓确实不对劲。

    他的表情不是怪异，而是肌肉失去控制后的僵硬，他挣扎得满身大汗，可连坐起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他就好似整个人陷进了泥泞湿滑的沼泽地，拼尽全力地挣扎辗转，却还是爬不出来。

    “他那天就像是被床抓住了似的，最后是我跟朵朵一块儿把他给扶了起来。老熊当时浑身的肌肉都在痉挛，冷汗把床单都给打湿了……他后来跟我说，他当时特想喊，可根本就喊不出来。”

    要不是黎桃说，姜鹤都不知道确诊渐冻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花了小半年才最终确诊，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老熊是上个月瘫痪的，只靠我一个人，已经没办法给他洗澡了。”

    “没想着请个护工吗？”姜鹤问道。

    “之前请过，可一般护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护理渐冻人。去年八月，有回喂饭，阿姨没注意，老熊就给呛到了，差点儿窒息，幸好救护车来得及时……所以我就干脆辞职了，现在专职照顾他。”

    姜鹤听完黎桃的讲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表达怜悯，未免太居高临下，直言敬佩，则涉嫌消费苦难，她到最后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协议书上我看完了，别的都没问题，就这条，说是助浴过程会‘全程拍摄录像’，可以不拍吗？”

    “这个恐怕不行，全程拍摄录像是为了保护助浴师跟客户的权益，一旦出现问题，便于取证。不过你放心，拍摄的视频在双方确认没有问题后，我们会将所有备份全部删除，绝对不会泄露任何一点客户隐私，我会这条直接加到协议里，你觉得怎么样？”

    “那真是太好了，不麻烦吧？”姜鹤的保证显然让黎桃非常满意。

    “不麻烦的，下次我们登门助浴的时候，我会把修改后的协议书带过来。”

    “谢谢你啊姜鹤，主要是因为老熊的情况，到现在还瞒着他奶奶呢，就担心视频传到网上，让老人家看见或者是听到风声，受不了打击。”

    黎桃说完，不好意思地冲着姜鹤笑了笑，“毕竟我当初知道，也给打击的，到现在还没换过来呢。”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都绿灯好一会儿了！”

    姜小萍连拍了好几下姜鹤的肩膀，陷入回忆的姜鹤才注意到身后催促的喇叭声已经响成了一片，赶紧开车。

    “我刚想熊云皓呢，那么年轻，孩子又小。”姜鹤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特意查过，渐冻症的存活时间一般是3到5年，大概率不会超过10年，可即便是熊云皓活够10年，那会儿的朵朵也还没成年了。

    “类似的情况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多，咱们得专业一点才行。”姜小萍开口劝道，“你还不如想想顾老板那边怎么办呢？我看现在网上骂他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

    “我现在就是个助浴工，顾老板可是有专业团队的，用不着我操心。”

    姜鹤是真心这么觉得，不过她瞧她妈那意思明显不大信，“你不操心？还天天在那儿又剪又写的？”

    “我那不是答应了人家，要给‘两朵小红花’嘛！”姜鹤解释道，姜小萍当即哼笑两声，“你这‘两朵小红花’分量可不轻哦！”

    “姥儿，我实操考核过了！”

    第二天吃中饭的时候，顾夏倍儿兴奋地跟梁秀晶嘚瑟。

    自打上回“粉丝见面会”以后，顾夏跟姥儿的关系整个儿一突飞猛进，天天过来点卯不说，还蹭起了饭，而且蹭得理直气壮，时不时还点个菜，在姜鹤看来，颇有几分‘请神容易送神难’的意思。

    “小夏可真厉害！你昨天是不是熬夜了？有黑眼圈了。来，多点肉补一补，这年轻人也得少熬夜，熬夜最耗精气了！”

    梁秀晶说着给顾夏夹了一大块炖牛腩，姜鹤瞧在眼里，立刻大声清了清嗓子。

    顾夏赶忙就要把那块牛腩夹到姜鹤碗里，姜鹤却拿着碗躲开，径直伸到了姥儿面前。

    “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夏吃醋呀！”梁秀晶嘴上嫌弃着，到底还是也给姜鹤夹了一块。

    姜鹤把那块牛腩塞嘴里，又扒拉了一口米饭，然后就下了桌，她给自己做了杯咖啡，边喝边凑到靠在吧台吃水果的姜小萍身边。

    “妈，您跟我说实话，我姥儿是不是……有点重男轻女啊？”

    “重男轻女谈不上，我倒是觉得老太太重色轻‘女’的可能性大一点儿。顾老这回回过来还都带着一把花儿，想忽悠的人没忽悠成，老太太眼瞧着可都快给忽悠瘸了。”

    “本来就是瘸的。”姜鹤纠正道。

    姜小萍无语地看了她一眼，直接给气笑了，“你呀，也就跟我来劲儿！”

    “不然呢？我要吃苹果，啊！”姜鹤冲着她妈张大嘴巴，姜小萍摇了摇头，到底还是给她挑了块最大的，喂到了嘴里。

    “顾老板，您那边选的怎么样了？我倒是推荐这两家。”

    顾夏刚放下碗筷，姜鹤就把那两家客户的资料递了过去，上门助浴的时间分别是这周周六跟下周周三。

    “这两家的老人身体状况都比较好，家属呢，也是相对好沟通的，更主要的是家里居住条件都不错，非常适合拍摄，您看怎么样？没问题的话，咱们到时候见？”

    姜鹤前头的话还正常，最后一句明显是送客的意思。

    “姜鹤，我实操考核通过了，也就是说，我现在是洁萍助浴的正式助浴工了，没错吧？这就意味着我跟洁芳姨、跟你都是一样的，所有的助浴我都能参与的。”

    “当然。”姜鹤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不过没有必要嘛，更何况今天下午的熊云皓不接受拍摄，你去了也不会有任何素材。”

    “无所谓啊，我正好去实践一下。再说了，熊云皓是个成年男性，我觉得我在，也会相对方便一点儿，不是吗？”

    姜鹤拧眉看向顾夏，就跟他是道超纲的数学大题似的，好一会儿她才无奈地笑了起来，“顾夏，我觉得不值当的，真的。”

    “真的不值当的。”李明初昨儿晚上也是这么劝他的。

    “我是真服了，心服口也服，这局就算咱们打平……不对，就算我输，行了吧？明儿我就领你那助理提车去。”

    李明初这段时间的“孙子”装得卓有成效，不光在业务上有所体现，体重更是表达得淋漓尽致，去年年底刚买的大牌西装，就只穿了一回，裤子已然系不上扣儿了。

    他决定减肥，从上周周五开始夜跑，从他家到公司楼下，刚好5公里，可这天他大老远就发现公司那层是灯火通明，还以为是员工下班走得着急，忘了关灯。

    他上来一看，发现居然是顾夏，大半夜的不回家，跟那儿研究助浴实操视频呢，而且顾夏不光看，他还跟那儿无实物练习，嘴里嘟嘟囔囔地念着什么口诀之类，乍一看跟中了邪似的，别提多吓人了，李明初当即便举白旗投降。

    “不行。”糟心的是，顾夏根本就不接受这送上门的胜利。

    “还非得追上不行是吧？那你追上又能怎么样？你还能跟姜鹤真谈啊？”

    李明初双手抱臂，站在投影仪面前，觉得很有必要跟顾夏好好聊一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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