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使琼斯见那两人拿了小册子准备离开，忽而想起法国王太子信中的嘱咐，忙又叫住他们，郑重道：“相信你们对现在的局势已经有所了解了。保住波兰，应对俄国人的野心才是首要任务，所以希望你们能够支持国王，毕竟他可以号召更多的波兰人民反抗俄国。

    “哦，还有，你们得暂时放下宗教方面的诉求……我的意思并非阻止你们传播天主教，但那应该是在波兰的危机解除之后的事情。

    “如果巴尔联盟能在抵御俄国入侵时做出卓越的贡献，我相信，波兰民众也会更加喜欢天主教。”

    那两人听到“巴尔联盟”一词时，下意识地便缩头朝四周张望，显得异常紧张。

    是的，他们就是巴尔联盟在波兰所剩不多的成员。七年前，一些爱国的波兰贵族为了维护国家的政治外交独立，反对俄国对波兰的渗透，成立了巴尔联盟。

    起初联盟组建了一支军队，在波兰各地驱逐俄国势力，并借克里伊夫谢那起义的机会，扩张到了立陶宛-乌克兰境内【注1】。此外，联盟还积极怂恿奥斯曼和俄国开战，一定程度上促成了第五次俄土战争。

    然而，联盟壮大之后，执行的政策却发生了偏移。

    首先便是宣布反对波兰国王——毕竟斯坦尼斯瓦夫二世是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前情夫，能够选上波兰国王【注2】，背后也有俄国沙皇贿赂波兰议会的因素。所以巴尔联盟对这个国王非常抵触，宣布要废黜他，甚至曾短暂地绑架了斯坦尼斯瓦夫二世。

    然后便是联盟陷入了宗教狂热，开始疯狂地在波兰推行天主教，并迫害新教和东正教教徒。

    于是叶卡捷琳娜二世便联合普鲁士和奥地利，借口保护波兰国王，以及东正教徒，发起了对波兰的入侵。

    巴尔联盟在俄国的大军面前没能坚持多久便被击溃，而俄普奥的军队却并未停下来，而是占领了各自心仪的波兰领土。

    这就是第一次瓜分波兰的始末。

    战争结束后，巴尔联盟的大部分领导者及其家人都被关押在建于立陶宛的集中营里，也有少部分流放至西伯利亚。

    巴尔联盟虽然失败了，但约瑟夫却知道，他们是波兰最坚定反俄的一群人，而且只要不搞宗教狂热，在普通民众以及军队中也有相当高的支持度。

    让他们来推广波兰民族意识最合适不过了。

    只要能催生出民族意识，就能极大增强波兰的内部凝聚力，同时减少亲俄的波奸生存空间。要知道，俄普奥能轻松瓜分波兰，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波兰内部分为波兰裔、立陶宛裔、斯拉夫裔、德裔，相互间语言不通，政策独立，遇到外敌入侵还会互相拆台。

    以波兰的人口数量和国土面积，如果真能拧成一股绳，俄普奥很难在短时间内将其啃下来。

    而且如果日后真到了波兰局势无法挽回的地步，也能借巴尔联盟的影响力，在波兰民间拉起反抗力量，跟俄普奥打上几年游击战。

    次日。

    锡顶宫。

    这里是波兰国王的侄子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的宅邸。

    此时琼斯正和几名波兰贵族在屋后的花园中漫步，如同一场普通的午后闲谈。

    “实际上，各大家族担心的是，废除了自由否决权，议会的权力会受到限制。”一名六十岁上下的贵族老者看向美国驻波兰大使，“所以最好是先通过三权分立的宪法，于此同时解决自由否决权的问题。”

    他说的“自由否决权”就是波兰臭名昭著的一票否决制——任何议员都能够一票否决议会的法令，从而令波兰根本无从进行改革和进步。

    “是的，我对这种政治扯皮非常熟悉。”琼斯点头，用波兰语道，“美国议会也经常如此，着实令人头疼。

    “这个时候，我们需要的是具有极高政治威望的领袖来统一不同的意见。”

    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国王陛下，呃，您知道的，他总是那么好说话……”

    琼斯转头看向了他：“或许，您可以代表陛下来号召那些议员。”

    一旁的老者立刻摇头：“波托茨基家族可不会听亲王殿下的，哦，还有傲慢的恰尔托雷斯基家族。”

    他是波尼亚托夫斯基家族的长辈，看姓氏就知道，这是波兰国王所在的家族，却远不是波兰最大的家族。

    目前波兰的政治基本上由不到十个贵族世家所把持，想要在议会通过些什么，根本绕不开他们。

    琼斯回忆着法国王太子的信，沉声道：“波兰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边缘，这个时候或许应该用一些不太绅士的方式。目前亲王殿下负责军队的招募和训练，您要利用好这一点。

    “至于波托茨基家族，或许他们做过一些为人所不齿的事情，如果这被其他家族知道了，一定会非常乐意瓜分他们的势力。”

    波尼亚托夫斯基家族的几名高层当即惊讶地对视一眼，那老者压低了声音道：“这恐怕会引起大乱子的！”

    “所以需要亲王殿下适时地调动军队，使局势稳定下来。只要解决了波托茨基家族，恰尔托雷斯基家族肯定会开始变得合作的。”

    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皱了皱眉：“或许不用搞这么大的动作吧，波托茨基家提的那些条件，其实是有商量余地的。”

    琼斯在心里叹了口气，作为法国王太子的传声筒，他也只能做这么多了：“决定权在您，尊敬的亲王殿下，不过我可以保证，在三个月内将波托茨基家族叛国的证据交给您。”

    他手里并没有波托茨基家族的犯罪证据，不过法国人告诉他一定会有的。

    约瑟夫非常清楚，历史上波兰人虽然非常拖沓，但总算是在三年后通过了一部宪法——五三宪法。

    这部宪法废除了一票否决制，取消了国王选举制，改为世袭，确定了三权分立的波兰政体，为国家发展铺平了道路。

    然而，五三宪法对贵族权力的限制，触及了以波托茨基家族为首的一些家族的利益。他们立刻勾结俄国亲王波将金组成了塔戈维查联盟，请求俄国出兵干涉。

    随后，塔戈维查联盟的军队伙同俄军击败了波兰政府军，同时普鲁士和奥地利根据和俄国的密约，从西面入侵波兰。

    第二次瓜分波兰开始。

    波托茨基家族和俄国人一直有勾搭，只要想找，一定能找到证据。

    当然，约瑟夫也做好了真找不到证据的准备，那就“制造”一些证据。只要扳倒了波托茨基家族，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招供的。

    而现在俄瑞战争打得如火如荼，俄国也抽不出手来干预此事。

    只要五三宪法能顺利实施几年，波兰的国力就能得到大幅增强。而且没有波托茨基家族做内应，俄国出兵的借口也会消失，届时瓜分波兰将会变得非常困难。

    如果普鲁士和奥地利，尤其是后者，认为入侵波兰会严重消耗自己的实力，那么多半要掂量掂量是否应该加入战局了。

    因为普、奥都有统一德意志的愿望，只要没有瓜分波兰这个共同利益，他们一定会开始争霸德意志的战争。

    那样的话，法国面临的战略压力就会大为减轻。至少也能为法国多争取到几年的发展时间。

    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犹豫了半晌，向琼斯欠身示意：“感谢您对波兰的帮助，大使阁下，我一定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的。

    “哦，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进屋去吧。”

    ……

    美国。

    纽约。

    “选票统计出来了！”一名身着黑色短马甲的中年男子满脸兴奋地推门进屋，在满屋人焦急期盼的注视下，他故意顿了两秒，这才向乔治·华盛顿抚胸行礼，“祝贺您，总统阁下！”

    屋里的十多人顿时发出欢呼声，簇拥华盛顿不住地道贺。

    华盛顿的红脸刹那间更加红润了几分，却深吸了一口气，望向报信之人：“托马斯先生，您能告诉我具体得票情况吗？”

    “您获得了50票，压倒性的优势！”

    华盛顿顿时心中一松，所有69张选票中的50票，绝对算得上大胜了。

    他同时暗自庆幸，多亏法国王太子对自己提供了帮助，否则以大选前汉密尔顿那惊人的声望，恐怕此时庆祝当选的就是他了。

    要知道，即便有法国人的支持，汉密尔顿仍得到了33张选票！【注3】

    当初约瑟夫为汉密尔顿带来了地中海剿灭海盗，以及将海盗送回美国公审的政绩，令后者的风头一时无二，甚至压过了独立战争的大陆军统帅华盛顿。

    没办法，人都是健忘的，独立战争都过去好几年了，哪儿有几个月前绞死海盗的印象深刻？

    然而，约瑟夫很快便想到，汉密尔顿是个非常激进的鹰派，而且对军队有着特殊的执着。

    如果让他当选美国总统，那么很可能会重设常备军——目前美国只有民兵，并无职业军人——而这将大大加快美国向西屠戮印第安人，鲸吞北美土地的速度。

    一个仅有十三州的美国不足为虑，而占据半个美洲的美国就会变成全欧洲的噩梦。

    约瑟夫当然要阻止这种情况的出现。

    于是他便派人前往美国，支持整体风格比较中庸的华盛顿。至少在他当政期间，美国还是靠民兵混日子的。

    他的办法非常简单，给华盛顿提供一些竞选经费，同时在美国创建一张报纸《美国新闻报》，以非常低的价格发售——有法国的廉价木头纸和印刷技术，报纸比美国同行低60%还能有10%的利润。

    再加上《炼破苍穹》的美国独家发表权，《美国新闻报》在极短的时间里就统一了美国报刊市场。

    接下来就是每天在报上登载独立战争时的事情，不断提及华盛顿的伟大贡献，同时将打击巴巴里海盗的功绩算在联邦议会的头上。那些议员们因此纷纷称赞《美国新闻报》的客观公正。

    而华盛顿在法国竞选团队的安排下，于美国各地进行演讲，各种作秀，民意支持率迅速压过了汉密尔顿。

    当然，华盛顿这边也投桃报李，派往波兰的大使琼斯就是他的心腹，办事可谓尽心尽力。

    就在华盛顿庆祝当选总统的同时，《美国新闻报》报社的经理办公室里正在开会讨论开分社的事情。

    按照王太子殿下的吩咐，《美国新闻报》这种比较正统的报刊不足以覆盖所有美国人，还得开一份以娱乐内容为主的报纸，来吸引美国底层的人。

    之后的美国议员选举，报社要“保送”至少10位议员，任务艰巨啊。

    ……

    行驶在巴登的马车上，塔列朗看着对面的王太子露出微笑，试探问道：“殿下，您看到了什么好消息吗？”

    约瑟夫将离开法国边境前，从南锡送来的报告推到他面前：“您看看吧，这是联合蒸汽机公司上个月的销售情况。

    “我们的高压蒸汽机已经卖到了英国，而且还不断有订单寄来。”

    外交大臣显然不太理解蒸汽机的意义，赔笑道：“哦，一台能卖到1万1千里弗，真是桩不错的生意。”

    “是啊，恐怕是最好的生意了。”约瑟夫微笑点头。

    要知道，瓦特公司出产的低压蒸汽机售价也要480英镑，也就是1万2千里弗，功率却只有法国货的60%。

    若不是联合蒸汽机公司的产能大部分要供给法国国内，瓦特的公司恐怕就要经营不下去了……

    【注1】18世纪末的乌克兰还是个地理名词，其中很大一部分属于立陶宛。

    【注1】波兰在18世纪末实行国王选举制，由贵族组成的议会选出国王。这就给了外国插手波兰内政极好的抓手——只要贿赂波兰议员，就能选出他们心仪的国王来。叶卡捷琳娜二世就是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情夫斯坦尼斯瓦夫二世送上了王位。

    【注2】美国第一届总统选举时，每个总统选举人都可以为不止一位候选人投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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