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吃着饭，戚颜突然想起来，“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也在这里吃饭。”

老秦说：“不光去年的这个时候，还有前年，大前年，我们来这里吃饭的次数可多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是有事情的。”

“我们每次来都有事情聊啊。”

戚颜想了想：“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童彤问：“重要？多重要啊？”

戚颜突然想起来了，“对了！是童彤结婚！是不是？”

童彤打开手机日历看了一眼，“九月十六日，好像是……我是九月十七跟顾单领的证。”

“对嘛！我就记得是有一件大事情的。”

老秦说：“这么说，明天是你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啊。”

童彤对戚颜说：“你不说我都忘了，天哪！我都已经结婚一年了，太快了吧。”

“你跟顾单最近有联系吗？”

“没有。”

“你们现在这么疏远啊。”

童彤说：“这样也挺好的，我跟他本来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各自达成一个目标罢了，之后还是要分开的。”

老秦说：“不要这么虐吧。”

“老秦，你还没跟我说你的事儿呢，怎么回事？”

老秦支支吾吾的，“就那么回事儿嘛。”

“你两瞒得可真紧啊，顾双也是，这孩子心思藏得真深，一点都看不出来。”

戚颜说：“你们俩现在好喽，是妯娌了。”

老秦说：“什么妯娌呀，八字还没一撇呢。”

童彤问：“他们爸妈还是不接受吗？”

“没有发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敢问啊。”

戚颜说：“你之前不这样啊，没有什么是你不敢问的。还记得你前前前前任吧，你那个时候不要太勇敢噢！跑到人家楼下去求婚嘞。”

“所以啊，吹了呗，从那以后，我哪里还敢这样。”

童彤说：“顾家爸妈虽然有时候高傲了点，但是整体上还是能通情达理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让他们接受。毕竟，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顾单也是这么说，跟你说的一模一样。”

“顾单能接受吗？”

“他可以，年轻人总归还是可以接受的。”

“奶奶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奶奶的反应有点奇怪，好像是懵了，看不懂她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童彤说：“奶奶是家里的老大，只要她点头，没有人敢反对的。所以，只要奶奶同意，就没什么问题。而且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是个前卫的小老太太。所以老秦，你放心吧，可以的。”

老秦笑笑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一大半了。”

一年前，童彤从单身一跃成为已婚，一年后，不管是婚姻还是家庭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谁能想到，短短一年，一个人身上会发生这么多事。

这就是所谓的世事无常吧，有些时候，人该走哪条路，该过什么样的生活，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而是一种叫命运的东西决定的。

就像童爸爸的离去，每个人能活到什么岁数也是命定的。

三个人聊到尽兴了才打算散去。

戚颜说：“彤，今天住我家吧。”

“我家里还有圈圈等着呢，我得开车回去。”

“圈圈最重要，你回家小心点啊。”

童彤开着顾单送的那辆车行驶在漆黑的夜色里，后面跟着两辆保镖车，一路默默地护送，直到童彤安全到家。

躺在床上的童彤还是一脸恍惚，今天经历了什么？

爸爸走了，她的亲生父亲离开了人世，但她总感觉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感觉他还在，又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这不能说童彤没有心。

如果是身边朝夕相处的人离开了，一定会很伤心，难以接受，因为是朝夕相处的，每天都包围在彼此的生活里。

但是对于童彤和童爸爸，只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从小就很少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离开了也感觉不到，那是因为本身就只有很低的存在感。

因此，有些人的离去会带来痛苦、悲伤，而有些人的离去，也就是离去而已。

思思和一博带着童妈妈回到租的房子里。

童妈妈说：“现在你们的爸爸走了，只有妈妈一个人了，我是不会去打工的。我养你们这么大，也该是你们报答的时候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要钱的。

思思把头埋起来。

“一博还在上学，现在就思思和你们那没良心的大姐有工作。以后，我跟一博的生活费，还有一博的学费，就由你们来出了。”

一博说：“妈，我可以自己挣钱。”

“你还小，挣什么钱，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读书，将来找一份清闲的工作，钱赚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得体面。思思，弟弟体面了，我们全家都有光。所以，供弟弟上学是你们应该做的。”

思思说：“妈，我也才刚开始工作，每个月工资就那么一点点，养活我自己都很难了，更别说要再供你们两个人生活，还有学费……”

童妈妈瞪大眼睛生气了，“你这个死丫头，你活到这么大是谁养的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的，你现在倒好，反过来不肯赡养我了，真是良心被狗吞了，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还有你姐也是！你们俩都一个样！”

这个时候就到了思思和一博的沉默时刻，童妈妈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我作为你们的妈妈，思思跟童彤都已经工作了，你们是有义务来赡养我的。”

思思心里在想：“从能干活开始就已经在赡养了。”

“别人家的孩子一个个长大了挣钱了就主动孝敬父母，给父母各种吃的喝的穿的，你们呢，什么都没有，连房子都被你们败光了。”

“别人家的父母也不会这样对待孩子，房子还不都用来给爸爸治病了，怎么说是卖光的。”，这当然是思思的心里话，说是不敢说出来的，因为说出来也没有用，说不定还会挨一顿打。

这样类似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思思和一博只能选择沉默。

童妈妈一直骂到大半夜才肯去睡。

思思一博累坏了，但是还得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童彤，毕竟他们两个人解决不了。

此时的童彤刚刚上床。

“喂，思思。”

“姐，你睡了吗？”

“没有。”

“姐，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说。”

“是关于妈的事情吧。”

“是的，她，她让我们两个赡养她和弟弟，还有一博的学费也要我们出。”

童彤说：“我就料到会这样。”

“姐，怎么办呀，我就这点工资养我自己都不够，还要养妈妈跟弟弟，我真的没有钱。”

“按理说，妈妈还没到退休年龄，也是有手有脚的，就是应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思思非常同意，“是啊，我们已经迁就那么多了，能给的都给了，都已经把我榨干了，她现在还要钱。”

“思思，一博的学费我来出，生活费我们出一半，你我平分，另外的，让他自己解决吧。”

“姐，我每个月就赚那么一点，要是给了一博生活费，我就吃不起饭了。”

童彤知道思思心里的小九九又出来了，“你每个月的工资和开销我都清楚，拿出几百块钱的生活费还是没问题的，不会让你吃不起饭，也就三年的事情，到了第四年一博就去实习了，有实习工资，那个时候就不用你再掏钱了。”

思思心虚地说：“好吧，那妈妈那边怎么办？她一分钱没有，肯定会发疯的。”

“这是她自己该承担的事情，我们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姐妹两就这么商量好了，一博也还算懂事，跟两个姐姐说，上了大学之后会自己挣生活费，不用姐姐们操心。

事情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听到这些话的童妈妈又开始炸了，破口大骂。

“好啊好啊！我辛辛苦苦养的两个女儿居然这样对我！我现在老公也死了，就我一个人，你们居然还这么狠心，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呀！”

一博说：“妈，你现在还年轻，做一份工作还是没问题的。”

“你给我闭嘴！你那两个没良心的姐姐气我，难道你也要气我吗？”

一博被骂得不敢说话了。

童妈妈现在只能盯着思思，“你现在告诉你那狼心狗肺的姐姐，告诉她，她要是不给钱，天南海北我都去给她找出来。”

“妈……”

“去啊！”

思思只能再去给童彤打电话。

童彤这次是铁了心不会再给钱了，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越来越大。她知道，不光是爸爸赌，妈妈其实也在背后赌，只不过没说出来，全都摊在爸爸身上罢了。

如果给她钱，她一定会再拿出去赌。

童妈妈又开始砸锅摔碗了，这个家里就没停止过战争，没有一天清净的时候。

“你把电话给我！”，童妈妈跟思思伸出手。

思思颤颤巍巍地把手机递过去。

“打过去。”

思思只能照做。

“喂，思思。”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算什么！我给你生出来竟一点用都没有，家里什么事情你都不管，一个人在外面逍遥自在，看我要是见到你不打死你！”

童彤淡定地说：“事情我已经交代清楚了，以后的日子你自己看着办。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的。我给家里还了那么多债，我良心上过得去的。反倒是你，你问问你自己，你养过我几天，其他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再找事也没用！”

挂断电话，童彤就打开冰箱拿出一杯冰水一饮而尽。

童妈妈也是没想到，自己那些招数，居然不管用了。她愣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思思和一博也不敢问什么。

过了一会儿，童妈妈慢慢坐下，一个人开始掉眼泪，不知道是伤心的泪水还是自责的泪水。

一博过去问：“妈，你怎么了？”

“妈觉得自己这辈子怎么过得这么苦啊，以前跟着你爸吃苦头，现在你们几个留下我一个人吃苦头。”

“妈，我们不是让你吃苦头，只是说每个人要为自己负责，只要有能力，就应该自己养活自己。”

想来，童妈妈现在是听不进去这些话的。

一博也只能摇摇头。

童妈妈眼看着闹事没用，一点进展也没有，就没有力气再闹了。

老家也有亲戚来劝妈妈，让她想开点，也有亲戚介绍工作的。

思思和童彤真的一分钱都不给，无奈之下，她只能去打工挣点钱养活自己。

去的是亲戚介绍的一个工厂，让她在里面做保洁。

童妈妈自从被丈夫宠起来之后，就没干过什么活，现在一下子要她做保洁，她是完全没法适应，才干了半天就走了。

又有亲戚介绍服务员的工作，她也是刚刚上岗就撑不下去了。

亲戚们都不敢再给她介绍工作了，最后是一个婶婶受不了童妈妈天天来自己家里哭诉，才给她介绍了一份清闲的工作，在一家单位负责倒倒茶水。工资虽然低一些，但是工作轻松。

童妈妈刚开始还嫌弃工资低不肯去，后来实在需要钱才不得已去了。

终于能有几天清闲日子了。

童彤他们三姐弟也能松口气，果然，童彤的决定是没有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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