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战事绵延持久，惨烈非常。

也正是在此役之后，沈初被大梁百姓奉为战神。

沈良玉自小便在父亲的教导下熟读兵书，沈初亦将自己参与过的战事，详详细细地从沙盘上推演给年幼的沈良玉看。

无论胜利或是失败，沈初皆不避讳，胜在哪里，负在何处，每场战事都讲的清清楚楚。

唯独粟州之战，他从未给沈良玉讲过。

若是被问起来，沈初便只用“天意”二字来搪塞。

直到现在，沈良玉也没明白，父亲口中这“天意”二字是什么意思。

霍桐叹了口气：“粟州一战，先父直到去世前仍念念不忘。”

他顿了顿，试探着问道：

“不知令尊可曾向沈将军提起过一个叫俞霜的人？”

沈良玉仔细想想，似乎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不曾。”他如实答道。

闻听此言，霍桐面上难掩失望之色。

“沈大将军竟是不曾提到过么？这人可是粟州一战的关键。”

沈良玉心下一动。

他本就对粟州城的那场战事颇为好奇，听到霍桐这话，不免要多问几句：

“他是粟州人？”

“她是平津人氏。”霍桐面色微恙，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当年去粟州投奔朋友。”

“既是沈将军不知道，那不提也罢。”霍桐岔开话题：

“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

说罢，他示意海启升上前。

“这是海启升。”霍桐为二人引见：“西戎王身边的侍卫，建武将军海启功的弟弟。”

“海侍卫。”沈良玉颔首。他从方才起便注意到了霍桐身后这人。

海启升一拱手：“沈将军大名，敬仰已久。”

他主动向西戎王请缨，要陪霍桐走这一趟，便是为了见一见沈良玉。

这个在梁洲以少胜多，大破西戎军队的人。

竟然只是个样貌清隽的少年。

一时间，他无法把眼前这人与传闻里那个于千军万马之中，将西戎主帅一箭封喉的大梁将军联系起来。

“海某粗通拳脚功夫。”海启升看着沈良玉，眼神意味不明：“想向沈将军讨教。”

“这不成！”

沈良玉还未开口，站在一旁的疾风先着急了：

“公子身上有伤！”

西戎王身边的侍卫，实则与武将无异，若说只是粗通拳脚功夫，他是不相信这话的。而且看来人的意思，当不只是为了“讨教”这般简单。

“疾风！”沈良玉蹙眉。

海启升心有不甘，他的目光在沈良玉身上扫过。

他不确定沈良玉身上是否真的有伤，伤在何处，但看这样子，挽弓搭箭应该还是可以的。

“海某听闻沈将军箭法高超，原本还想领教一二。”

“既是沈将军身上有伤，那便免了吧。”霍桐淡淡笑了笑，打断他的话。

疾风觉得这两人一唱一和，别有深意。他心里虽是不舒服，但公子不让他插嘴，他只得把已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既是这样。”沈良玉略一思忖，起身道：“那二位随我来吧。”

几人来到濯缨阁。

眼下正是初春时节，濯缨阁前地方开阔，风光正好。

“沈将军府上，果然有不少好东西。”海启升站在兵器架前，取下一把剑在手中掂量掂量。

“过奖了。”沈良玉客气道。

对方是西戎王驾前的侍卫，当是见过不少好兵器。沈府中的这些物件，不过是常备在府中，用着称手罢了。论起来，倒也算不得什么上品。

海启升与沈良玉交谈之际，霍桐踱步去到一旁。他对刀枪剑戟之类并不感兴趣。相较而言，还是塘边初春的景致更得他的心。

许是气候不同，这厢的春日风光，似乎的确比宁城的景致好些。

“这是沈将军的箭？”海启升看似不着意地从架子上取下一把弓，拿在手中反复打量。

沈良玉看一眼那张柘木弓：“是。”

海启升没有说话，他走去箭靶那边，看看上面的痕迹，皱起眉头。

手中这张弓虽好，但硬度不够，不足以在百米开外击穿甲胄。

他走回到沈良玉跟前，神情笃定：

“我想看看沈将军的另外一张弓。”

那张在梁州一战，射穿明光铠，取了西戎主帅性命的弓。

这一回，沈良玉答应的干脆。

“疾风。”

他转身对疾风道：“取鸿鸣弓来。”

“是。”

疾风答应一声，快步走去漱玉轩。

千钧力，万石弓，在战场上，足以一箭定乾坤。

自打回平津后，这张弓就一直收在沈良玉房里。

“你也闷坏了吧？”疾风小心把弓从箱子里取出来，自言自语道。

西戎那几人，说是登门拜访，可他总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不是追问不休，就是死缠烂打，一会儿说是“讨教”，一会儿又非要看这张鸿鸣弓。

算了。

看就看。

让他们开开眼也好。

疾风盖上箱盖，匆匆离开漱玉轩。

他走的急，路过撷秀苑门口，差点儿跟禾芳撞了个满怀。

“哎呀！”禾芳惊叫一声，手里的铜盘差点儿翻到地上。

幸亏疾风眼疾手快，把盘子又捞了回来。

“你走这么急做什么？”禾芳抱紧铜盘，生气道。

“我……有急事。”毕竟是自己先撞上去的，疾风自觉理亏。

“有急事就能在府里横冲直撞了？”禾芳不依不饶：“若是把这点心摔了，你赔吗？”

江沅本来在院子里坐着，听到声音走了过来。

“怎么了？”她顺手拿块桂花糕放进口中。

禾芳气鼓鼓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若是点心摔了，着实可惜。”江沅一面说，一面拿了块桂花糕递给禾芳：

“可现在不是没摔着么？他也不是故意的。”

见小姐都这样说了，禾芳也不好再生气。她剜了疾风一眼，不说话了。

疾风感激地看看江沅，转身要走。

“等等。”

江沅的目光落在他手上：“这是什么？”

“弓。”疾风如实回答。

江沅：……

她当然知道这是弓，不仅如此，她还看出这张弓有些特别。

与她在濯缨阁使的那张迥然不同。

“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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