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的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

行走在夜色中的慕云兮，觉得自己就是这深渊之下烂泥之中的一具腐烂尸体，浑身散发着令她自己都厌恶的恶臭。

“三小姐来了！”有人撩起门帘。

房中，立在暗室门口的慕盛一见慕云兮进来，扭脸便进了暗门。

慕云兮一瘸一拐的跟了过去，穿过暗道，眼前骤然亮起，刺眼的明亮。

无尽的金元宝整齐的摞在靠墙的架子上，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架子旁是一口口敞开的红木箱子，流光溢彩的珠宝满的快要溢出来。

“你伯母大度，”慕盛挥手指向房中的金银珠宝，“知道你已嫁与乞儿，特意开了我慕家金库，随你挑选一样做嫁妆，还不快去谢过你伯母。”

“是，父亲！”慕云兮涩涩应声，心中苦不堪言。

她是慕家二房的三小姐，出生没几日便被大火烧伤，人不人鬼不鬼的被丢到庄子上，后遇到她师父，才为她治好烧伤。

而慕家，两年前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她这个人，差人接她回来，回来的当晚她稀里糊涂就与长房的公子睡在了一起，随后她就被打断一条腿关进地牢。

直到长房公子病死，她才又被放了出来。她父亲寻了丫头替她抛绣球选婿，结果绣球落到了一个乞丐手中。

他父亲当场宣布将她嫁与乞丐。

本来都已将她与乞丐赶出了府门，没想到长房的老夫人，也是当朝的大长公主忽然召见,她才又被唤回。

慕云兮接过慕盛手中的茶盏，一瘸一拐走向一旁闭眸而坐的大长公主，“多谢伯母。”

大长公主轻叹了口气掀起眼皮接过茶蛊，眸光一触到慕云兮就怔住，“你……你是？”

“殿下明鉴！”慕云兮一怔，冲她跪下，“那次，不是我勾引的公子，是有人陷害……”

“孽障！”

慕盛暴喝一声截断慕云兮的话，抓着她的发髻一把将她揪起一个耳光将她扇倒在地，“你不要得寸进尺！”

说罢，他转脸看向大长公主，脸上堆起笑容，“嫂嫂，明日起她就是乞丐娘子，绝不会再出现在您眼前，您就不要与她一般计较，喝口茶消消气。”

大长公主狐疑看着地上脸颊肿起的慕云兮，欲言又止。

“嫂嫂若不肯原谅她……我还是打死这孽障吧！”慕盛抬脚朝慕云兮踹去。

“好了。”大长公主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扶她起来，让我仔细看看。”

她仔细打量着又站在自己面前的慕云兮，突然道，“让我看看你的左肩。”

“让你脱就脱，现在又装什么烈女？”

慕盛见慕云兮怔住，嘴上骂着，抬手揪住她的裙衫刺啦一声撕开，露出她瘦削的肩头与肩头上一枚花瓣样的胎记。

“你……”

大长公主的眸子倏的瞪大，颤颤起身走向慕云兮，“你怎么会有这胎记？”

“因为她是您的亲孙女啊！”答话的不是慕云兮而是慕盛。

慕云兮愕然看向慕盛，“父亲？”

“父亲？你父亲十八年前就死了，葬身鱼腹，尸骨无存！”慕盛一脸讥笑的看向慕云兮，“你应该叫我叔祖父，别乱了辈分。”

“你……”大长公主豁然转身瞪向慕盛，还未说话，一口黑血先一步从口中溢出，“你给我下毒，你……”

“嫂嫂，这你可就错怪我了。”慕盛口中叫着委屈，脸上却是满满的快意，“茶，是您亲孙女给的，是她给你下的毒。可怜你们祖孙刚刚相见，还未相认，她就对你下此毒手。”

他探手在老夫人鼻前试了试，一脸遗憾的起身看向僵在那里的慕云兮。

“慕云兮啊慕云兮，你可真是蛇蝎心肠，竟然毒死自己嫡亲的祖母……勾引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逼得他羞愤自杀。”

慕云兮如遭雷击，倘若慕盛说的是真的，倘若她真是慕家长房的小姐，那与她稀里糊涂睡在一起的公子岂不正是她兄长？

不，这不可能！

“父亲，你不要说笑。”

“说笑？嗤！”慕盛讥笑，抬手捏住慕云兮的下颚。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与你说笑？十八年前，你出生那日，我杀死你母亲，亲手将我才出生三日的孩子塞到她怀中，放了那场大火，难道我会分不清谁是我女儿？”

难怪她爹不疼娘不爱，原来，他们不是她的爹娘，而是仇人。

他手臂一甩，将慕云兮掼倒在地，凝视着她那张酷似她母亲的小脸，“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那场火已毁了你的脸，你的胎记，你若肯老老实实做一辈子丑八怪，哪有今日？”

委屈一点点化成怨恨，在慕云兮心底翻滚。

“可你，偏偏治好你的脸，又躲过我派去的杀手，我能怎么办？”慕盛双手一摊，似是委屈似是讥讽，“我只好安排你们兄妹颠鸾倒凤，那滋味……啧！”

翻滚的恨意仿若熊熊烈火一般焚烧着慕云兮，她忍辱负重就是想要证明她不是人尽可夫，可这一切却是慕盛的奸计，她如何自证？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一出生他就要对她下毒手？为什么她已零落成泥他也不放过，还要再踩上一脚？为什么大长公主的这一个召见便要了她们两人的性命？

“因为你祖母是大长公主，”慕盛嗫嚅着抓起一把珠宝，扬声道，“因为钱帛动人心！只有你们都死绝了，这一切才名正言顺是我的。而你……”

他看着慕云兮，带着疯狂的快意，“不甘嫁与乞丐，谋害大长公主，罪该凌迟！”

这是要她做替罪羊！

“我杀了你！”慕云兮猛然从地上跳起，拔下头上骨钗向慕盛刺去。

慕盛侧身，避开踉跄冲来的慕云兮，一把揪住她的发髻，按着她的头往满是珠宝的红木箱子撞去。

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慕云兮才缓缓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满天的繁星，密密匝匝铺满了天空的每一个角落。

没死？慕云兮狐疑坐起，眼前是留着斑驳残雪的山坡。

明明是夏日，怎会有雪?

慕云兮一动，有叮的脆响从袖袋传出。

她诧异摸向袖袋，一个个熟悉的瓷瓶出现在眼前，生肌丸，解毒丹，续命丸……

这是两年前她离开无忧谷时，师父与师兄所赠。这些不都被慕盛拿走了，怎么会又出现在她身上？

她心思急转，眼前的场景与脑海深处的记忆混合，这……这是当年她被推落的山坡。

那时，他们眼看就要到上京却遇到伏击，匆忙之中，接她的人将她推下山坡。等她醒来，一切都消失了。

包括接她的人与刺客，不见血迹，不见尸首。

这是两年前？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慕云兮激动的全身发抖。

良久，她的心绪才渐渐平稳，若这真是两年前，她应该还能再碰到那个人。想到此，慕云兮一提裙裾，爬上山坡，沿着官道向东撒腿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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