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布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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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室内,尤林给老弟浓浓地泡上一杯碧螺春,端过一盘马蹄酥,然后坐定,对老弟打量起来。多日不见,弟弟又黑又瘦,尤林关心得叫人拼死要吃的河豚,这就是历代享有盛誉、江阴特有的“三鲜宴”。
赴宴的人们准时到了,除了沈德广、周一善、孙处长外,尤林把司令太太白薇薇、要塞参谋长、游动炮团团长也请来了,连同尤林、胡琼和杨震瑜三人,共九人围坐一桌。
开宴之前,尤林说了几句“感谢”之类的客气话,便讲了一个关于“三鲜宴”的传说。刀鱼、鲥鱼、河豚本来是一直生活在浩瀚的大海中,而且是很要好的“海友”。
有一次,他们突然吵了起来,为谁最聪明而争论不休。
最后,它们决定在春暖花开的四月,到长江里去作次比赛。
比赛开始了,它们游到江阴黄山,撞到了网罟。
刀鱼自以为聪明,一碰到网罟便马上后缩。哪知它嘴边生有两条锯齿一般的胡子,只能进不能退,结果一缩,就牢牢粘在网丝上了。
鲥鱼看见刀鱼因后缩“被俘”,它就凭着体重力大,拚命向前冲。谁知鲥鱼头小腹大,只能退不能进,结果一冲,头钻进了网眼,而身子被网丝紧紧地卡住了。
河豚看看进退两死,它既不敢进,也不敢退,气得呼噜呼噜直喘气,把个雪白的肚皮气得像皮球似地,结果失去了游泳能力,也成了“网中囚”。
尤林讲完,沈德广敲铜锣般大笑起来:“哈哈,笨蛋!都是笨蛋!”
白薇薇依偎在沈德广身旁,娇嫡嫡地说:“笨得好,笨得好,要是它们聪明了,我们今天哪能尝到‘三鲜’!”
“对对对!尝‘三鲜’!”沈德广第一个把筷子伸进了碗里。
接着,八双筷子夹起了肥嘟嘟的河豚肉。
杯盏起落,大家为杨营长康复频频干杯。
尤林和胡琼笑容满面地一再劝酒。
酒过数巡,沈德广越吃越开心,黄呢军服一脱,竟诌出一句诗来:“此席不赴半生憾啊!”
在金陵女子大学毕业的白薇薇,立刻牙俐齿地接了一句:“今宵且贪三杯醉!”
话音未落,举座喝彩。
举止最斯文,情绪最低沉的是周一善。尤林几次向他敬酒,他都是客客气气地敷衍几句,杯中却难得一浅。
刚才,周一善借专心听“三鲜”传说之机,对杨震瑜仔细审视了一番。他觉得,杨震瑜人虽憔悴,一副病容,但住院养病,为什么会还这般黑呢?
周一善沉思了一会,微微呷了口酒,慢条斯理地说:“杨营长,你伤好得如此之快,实为大幸,不知是哪位名医给你看的?”
尤林知道“眼镜蛇”开始咬人了,他深深地看着杨震瑜,眼嘱要沉着应战!
杨震瑜会意,镇静地回答:“是医院徐院长亲自给我治的。”
“徐院长?”周一善伴作惊讶,然而语气仍然平和地说:“徐院长和我是老朋友,昨天还在我家里作客的,他说没见过你!”
“哈哈!是奇了,我进院是他收的。我出院,是他送的,我的病也是他亲自治的,怎么说他没有见到我?看来周主任对我的病很关心,喏······”
说着,他把一迭病历单,大方地送到了周一善面前,讥讽地说:“请主任过目!”
“啊,博爱医院?!”周一善接过一看,轻轻叫了一声,便把目光转到杨震琳脸上。
尤林笑笑,讥刺地说:“那晚我夫人讲错了一个字,把博爱讲成博士,害苦你了!”
“管他博爱还是博士,在苏州养病就是了。来,现在只管吃!”沈德广对周一善不满地扫了一眼,筷子一动,半条刀鱼丢进了嘴里。
周一善却咬住不放,他仔细查看着每一页病情记录,当看到“胸部重伤,外见皮裂”八个字时,心里顿时一动,即把病历递给了沈德广,以关心的口吻说:“杨营长受伤不轻,我看请司令查查伤势,如还未痊愈,是否继续休养。”
周一善要验伤!胡琼大吃一惊,她对尤林急促瞥了一眼,站起身来,握着酒瓶给沈德广满满斟了一杯,说:“司令是该给震瑜查查伤,不过,刚喝酒,伤口见风要受寒,还是明天看吧。太太,你说好不好?”
说着,给白薇薇杯内也斟得满满的。
没等司令和白薇薇启口,孙处长娓娓插言:“也好,明天一早,我陪司令专来探望。”
“不,不!还是现在看好。”周一善说,“战争年代,空有良辰,正缺少丝竹歌咏雅趣,何不让我们司令添一段酒酣探伤的佳话,给这芙蓉酒楼留一点风流佳事!”
白薇薇本当对看伤没有多大雅趣,给周一善油舌一搅,拍手称好。
沈德广头一回听到周一善说了顺心话,他一阵舒心大笑过后,站起身:“来,杨营长,把伤给我看看。”
说着,挪动坐椅,迈开轻飘飘的脚步,朝杨震瑜走去。
“好啊!”杨震瑜镇静地答应一声,手慢慢解起钮扣来。
周一善的双眼,紧紧盯着杨震瑜那解动扣子的左手,眼神里闪耀着老鹰抓小鸡般的凶光。
胡琼的心“砰砰”猛跳,她那焦灼的目光望着杨震琳。
这时,她多么希望他能想出一个妙法,来扭转这险恶场面。可是尤林若无其事,神态安然,双目凝望着杨震瑜一粒粒解开的扣子,她不解了。
这时,杨震瑜从容地解开了外衣,又掀起了内衫,胸前露出了一道二寸多长,又红又亮的新嫩疤痕。
“哎呀!”白薇薇娇声细气地叫出一声。
周一善暗吃一惊。
胡琼纳闷、诧异。
原来,杨震瑜跳江之夜,曾被船底硬物割破胸部皮肉,留下一道伤疤。“三鲜宴”前,杨震瑜把这道伤疤给阿哥看过,故尤林对验伤镇静自若,而胡琼却不知。
沈德广略略看了一下伤疤,敛起关切之情,说道:“好,我放心了。非常时期,只得稍微养几天,明朝你就带领工兵营在沿江布雷吧,形势越来越紧啦。”
杨震瑜心头一紧,没有立即回答。
原来,当淮海战事未果,京沪杭警备司令部已从上海运来要塞一干多枚美制新式跳雷,存放在黄山弹药库内。
沈德广曾命令过杨震瑜在江防重地布雷,地下革命组织小组十分重视这件事,认为这将严重威胁我军登陆,所以一直寻找借口推诿拖延。
现在又听沈德广催此事,不知如何回答为好。
杨震瑜的紧张表情,虽然在脸上只是一闪而过,但给老奸巨滑的周一善迅速捕捉住了。
他正要发问刁难,尤林开口了:“震瑜,听司令的,少休息就少休息几天,明天开始布雷!”
“是!”杨震瑜干脆地回答。
沈德广发出一阵朗朗的笑声。
周一善挤出一阵“嘿嘿”的阴笑。他既嘲笑沈德广的糊涂与无能,也得意于自己的眼力和自信。他心头的任何一片疑云,既不是无端飘来,也不是能轻易驱散的。
次日早晨,一件令人大吃一惊的新闻,惹得要塞司令部满园风雨:政训处秘书何燕因为赤色革命组织成员嫌疑被逮捕关押。
“是天亮之前抓的。”
“打得遍体鳞伤,动过了大刑。”
“还叫狼狗咬了!”
“她肯定同放船,放人有关。”……
人们议论纷纷,血淋淋的、耸人听闻的流言,好比无形的潮水在泛滥,象受谁的调谴驱使,涌向某一个特定方向。
尤林上班不多时,已听说大半。
郑克文获救,杨震瑜胜利归来,使他松了两口气。
没想到,周一善又会拿何燕开刀。难道地下革命小组的活动,真的被敌人察觉了?
此时,周一善似乎站在他的面前,狞笑着,捋起袖子,抡起“杀手锏”向他砍来。这条“眼镜蛇”又打啥鬼主意?还有那个阴死鬼孙处长……
杨震瑜穿一身美式黄卡叽工兵服,踏进总台长办公室,一见尤林就小声说:“燕子……”
“别慌。”尤林等震瑜坐下,掉转话头,问;“布雷这出戏怎么唱,心里可有了本子?”
杨震瑜定定神回答:“昨天夜里,我同副营长和几个连长商量过了,准备把失效雷在沿江布上一点,大部分做假雷场。”
“好,这点子妙!”尤林爱抚地凑近弟弟说:“假戏真做,假雷真布,你们不妨开几辆大卡车,大摇大摆去布雷,但进度要慢。搞完几个雷场后,就请沈德广去看看,引爆几个迷惑迷惑他。还有,真雷场要做好秘密标志,到时好通报我方登陆部队。”
杨震瑜点了点头,没有起身。
尤林知道,弟弟正和何燕相爱着,此时他的心情是极其痛苦的,复杂的。
沉吟了一会,他对杨震瑜说:“去布雷吧!干万要沉住气,何燕那边,我会设法照应的。我认为逮捕有诈,流言不实。周一善诡计多端,不能上他的当,让他牵了鼻子走!如果感情用事,中了奸计,会影响起义大局!”
杨震瑜抬起头来,说了声:“请哥哥放心!”走了。
送震瑜走后,尤林又思考起来。
周一善对何燕虽有怀疑,但无确凿把柄,他关押何燕,旨在“敲山震虎”。周一善呀周一善,你敲吧,虎不逢时不出山!
想到这里,尤林带了几名勤务兵走出总台长办公室,驱车去炮台巡视了。
政训处主任周一善,此时正在小黄楼办公室里打着如意算盘。
【作者题外话】:本书即将完结,欢迎各位读者大大继续关注莒国小郎君最新作品《双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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