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门口有护士进进出出，每每有人出来，宗城的视线便紧盯在那人脸上。但医护人员都行色匆匆，每次从门口经过，连头都不抬一下，更无法从他们那一张张早已经接受了生死无常的脸上判断出ICU里面发生的一切。

二十分钟过去了，宗城的脚一动没动，医生说得很明白，半个小时是道坎，如果半小时后还未苏醒，则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时间的流逝，等候在门口的众人心情一点点紧张起来。

唐野看了眼宗城，从口袋里掏出了根烟来，刚想给宗城递过去，程夏扯了他一下，“医院不准抽烟。”

他乖乖地又把烟塞了回去，又抬眼看了看时间，烦闷地来回踱步。

门又开了，有个小护士走出来，宗城惯性地让开路，却没想护士身后，紧接着有车子推出来，顾念施躺在移动的车上，仍旧紧闭着双眼。

“让一下，让一下”

在前边开路的护士一边急匆匆地往外拉着车子一边没什么好气地冲着门口的人喊，一时间，强烈的紧迫和恐慌在瞬间弥漫开来。

心像是咯噔掉到了地上，宗城僵硬地站在那里，那一刻脑海里翻涌而出的是十几年前几乎同样的画面，只是那时躺在车子上的是他母亲。

程夏和段楚瑜也一瞬紧张地站了起来。

“护士，怎么了？这是去哪？”

颜怀棠上前一步揪住护士的胳膊问。

护士扭头蹙眉瞥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由一瞬的不耐烦缓缓地变得平和，“人醒了，去普通病房啊。”

颜怀棠又重复问了一遍：“醒了？”

护士：“刚才睁眼了，转到病房还需要密切监测。”

宗城身上浑身的血流像是一点点恢复了流动，他上前两步，垂眸看着那张苍白脆弱的面孔，沉声叫道：“顾念施。”

她依旧闭着眸子，但被夹着的右手，食指轻轻动了动。

“真醒了！”

唐野咧开嘴痛快地喊了一嗓子。

宗城伸出手跟她那只手指轻轻碰了碰，有股巨大的酸涩在他的喉咙里翻涌而上，他喉结滚了滚，伸手抓住推车的栏杆。

护士催促：“先去病房。”

一行人推着顾念施进了电梯，段楚瑜在电梯门口止住了步子。

程夏看到他这样，不由得替他心酸，在电梯门快要合上的空档，她出声问：“学长，你不过去？”

段楚瑜的视线落在躺在车上的顾念施身上，他沉声道：“她需要休息，我过两天再去看她。”

电梯门缓缓合上，电梯里面，宗城站在推车旁边，侧头，深深地看了段楚瑜一眼。

顾念施被转移到vip病房，护士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就走了。

顾念施仍然阖着眼，宗城紧靠在床边坐着，眼睛紧紧盯着顾念施，她脸上还带着氧气面罩，手上还输着液，手指还被心电监测仪器夹着。

护士说她又睡了，可以试着叫醒她，但宗城的声音又沉又低，像是生怕惊到她。

“顾念施”

“顾念施”

......

他这点动静，就是正常睡觉的人都不可能被叫醒，这样叫下去，不知道叫到什么时候人才能醒。

程夏上前几步，走到床的另一侧，压下身子，贴到顾念施的耳边，用正常的音量，接连叫了她几声。

顾念施的眼皮终于动了，过了差不多几秒钟，眼皮被缓缓地费力撑开，宗城俯身凑上前，轻声叫她：“顾念施。”

顾念施循着那声熟悉的低沉嗓音，慢慢扭过头来，看到宗城脸的刹那，眼睫轻轻一眨，眼角有湿意涌上来。

宗城这一刻的感受，不亚于亲身体验了一次九死回生。

顾念施看到那张沉冷的面孔再也没了平日里的冷静，他似乎想伸手碰她的脸，但手伸出来，却没有可以触碰的地方。

宗城喉结接连滚动了几下，唇瓣动了动，沙哑又低沉的嗓音叫了她一声：“小东西。”

她唇角微微勾起，努力朝他笑了笑，可眼尾处，终是有眼泪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

在意识失去之前的那一秒，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好后悔没有留下再陪他一晚。

那声巨大的轰响像是她生命的终止符，一切戛然而止，她的这辈子，要结束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在ICU里睁眼的那几秒钟，她见到的是一片白色，哪怕她听见护士在跟她说话，可她并没完全意识到她被救回来了。

直到此刻，她睁眼看见这张让她在任何时刻看了都会不由得心跳加速的脸，她才真正地知道，她活过来了。

她往另一边扭了扭头，看到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的程夏，她微微蹙了蹙眉，费力地把眼里的泪水憋了回去。

顾念施唇瓣动了动，宗城俯下身去听，他听见她缓慢地吐出几个字：“常远怎么样？”

宗城抬起身子，几秒后，低声说了一句：“他没事。”

顾念施显然不太相信，她把目光转投到站在宗城身后的颜怀棠和唐野脸上。

常远还在ICU里，医生只说凶多吉少，安东已经叫人把他的妻子接到了医院里，怕她见不到常远最后一面。

颜怀棠和唐野对视了一眼，同时别开视线。

突然，旁边的监护仪传来急促的报警声。

屏幕上的心电图起伏剧烈。

几人马上陷入慌乱。

程夏冷静地按住顾念施的一只胳膊出声道：“你别激动，常远还在ICU里，目前还在昏迷，他好人好命，我相信会醒过来的。”

几秒后，报警声终于停了下来。

顾念施缓缓闭上眼，眼角的泪珠怎么都没法停下来。

她知道常远最后猛的那次转向，把自己送上去跟大货车相撞，是为了保护她。

唐野见不得女人哭，他忍不住出声劝：“你不用多想，出现这种情况，宗家任何一个保镖，都会这么干，这是职业本能，换谁都一样，你别自责了，你能醒过来，已经很厉害了，相当于救了阿城半条命。”

唐野说得一点没错，顾念施要是醒不过来了，不知道宗城怎么好好往下活。

颜怀棠接着劝道：“阿城从不亏待自己兄弟，常远的命也是之前阿城从枪口上给他捡回来的，常远这么做，是他的选择。跟你无关，别多想了。”

顾念施知道他们这么说就是为了让她心里好受，但事实不会改变，她的命是常远搭上自己的命救回来的，但她不想再让大家担心，把情绪压了下去。

过了几秒，她又张了张嘴，用微弱的语气缓缓问道：“谁把我送来的医院？”

她记得事发时，她在给段楚瑜打电话，直到意识失去的前几秒，她隐约听到电话里有个放大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可她那会已经没办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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