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容有些不自然地转开视线，继续低头开始翻文件，肩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搂住，他动作一顿，侧头就看到了夏暖近在咫尺的脸。

她一双眼晶晶亮亮的，蒙上了雾气，看着他的目光带着那么几分讨好，又像是有些委屈。

心突然就软下来，他原来也有没有办法生气的时候，可终究还是沉声开口说道：“我希望你可以无条件地相信我，这就是我当初拟下这份协议书的初衷，不过看来你并不是这样想的。”

圈住他肩的双手突然就僵了僵，明明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但是此刻他近在咫尺，夏暖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看着他僵硬的下巴线条，她的手慢慢往回缩……

然而刚松开一点却又更紧地圈住他，即使受了冷落，但是她却还是不舍得放开他，“江以容，我已经知道了，那天其实是你去火场救了我的，对不对？”

江以容再次侧头扫了她一眼，眸光深沉，“是。”

“你当时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夏暖小声说道：“当初我其实是有印象的，隐隐约约就觉得你好像在我身边，而且其实你当时就在医院守在我床边，对不对？我其实可以感觉得到你。”

江以容的声音没什么多余情绪，“怕你一醒来又要赶我走。”

夏暖再次被刺了一刺，又想到了什么，“那天我看你肩上有伤，就是从火场救我出来的时候受的伤吗？现在应该已经全好了吧？”

她边说着，边就自然而然地去扒江以容肩上的衣服，想要看看到底有没有留疤，然而很快就被江以容拦住了，“不用了，没事。”

又是这样没什么意味的语气，夏暖暗叹一声，有一瞬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却还是本能地继续圈住江以容的肩。

他什么都为她做了，去火场救了她也不能说出来，而之后再次见面就是她醉酒之后醒来，十分坚决地要他跟她去民政局领离婚证。

当时他一定也很难过吧……

夏暖把下巴放在他的肩头，“还有，我知道林玉那天到底为什么会在那里了。”

她的声音很低柔，呼出的气息温软地拂在他的颈间，江以容不由低低应了声，“嗯。”

夏暖又接着柔声说道：“不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她是我一样的人？而且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找她的？”

沉默了一阵。

原本以为江以容是不准备回答了，夏暖刚想干笑几声，重新换一个话题，但江以容却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一直都相信你这样的情况应该不是特例，所以从确认你的确存在这样的状况之后，我就开始派人在世界各地找寻类似的案例，不过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消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夏暖脱口而出地问道。

江以容侧脸看了她一眼，很快就又转开了视线，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是不想让她失望吗？

夏暖默默地想到，又听江以容接着不紧不慢地开口，“不过后来有人在一个社交网站上找到了类似的帖子，而发帖者是在法国，但是隐匿了具体位置。”

“那个人就是林玉？”夏暖不由问道。

江以容点点头，“嗯，就是她，当时我派人联系过她，但是她始终不肯透露具体的个人信息。”

夏暖想了想说道：“现在看来她或许是因为吴刚和你之间的事，所以对你有所怀疑吧。”

“的确。”江以容顿了一顿，淡淡说道：“我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突然联系我……”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来得及告诉你，这次我穿回去之后遇到林玉了，当时她就在街上追那个叫朱三的，而且还出了车祸。”夏暖不由叹口气，“当时她和我都认出来彼此，当时我就知道她跟我是一样的人，这次回来之后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状况下见面。”

江以容垂眸，看起来是还在梳理这些事。

夏暖突然紧了紧圈着他的手，软声道：“江以容，林玉这一次已经彻底从那个空间里脱离出来了，而且她已经告诉我这其中的缘由，下一次我想我也可以从那个空间里脱离出来，再也不用再穿回去了。”

她在他侧脸上轻轻印下一吻，笑着说道：“而且林玉告诉我这一切其实还是由你促成的，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江以容像是怔忪了那么一瞬，沉声道：“我不需要从你这里听到这些。”

夏暖望着他依旧紧绷的侧脸，鼻尖有些发酸，“这段日子你一定很辛苦，对不对？”

江以容背对着她，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默了片刻，又开始翻起了文件，看起来并没有要作答的意思。

即使是这样搂着他，夏暖还是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有些远，中间始终隔了那些事。

或许关系就是这样吧，一旦有了裂缝，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修补，缝隙依旧还是在那里，他们或许再也回不到以前了，江以容也不会再原谅她……

一想到这里夏暖就觉得心口满是苦涩的味道，盯着江以容柔软白净的衬衣领口发了会儿呆，缓缓松开搂住他肩的双手，她站直了身体，转身小心翼翼地往外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你能够做到的就是这种程度？”刚走出几步，江以容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低沉而又带着一丝恼意。

夏暖转身，呆愣地望着他，只见他剑眉微蹙，面上有十分明显的懊恼的神色。

他到底在懊恼什么？

江以容也不知道自己在懊恼什么，他从来就是理性的，理性到几乎不动情绪，所以这样复杂而又矛盾的情绪体验对他而言十分稀有。

只是望着几步开外，有些泪眼迷蒙地望着他的人，所有的脾气竟然就又消下去了。

不忍心，他对她从来就是这么不忍心，可是她呢？

夏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眸深沉晦暗，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片刻后终于又一次鼓起了勇气走到了他跟前。

她定定望着他，眼中浮起雾气，视线变得模糊，一开口就不可抑制地带上了哭腔，“江以容，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件事？”

她顿了顿，又有些局促不安的模样，低声说道：“我……我真的很爱你，一直都很爱你，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当年妈妈死了之后，我过了一段非常晦暗的日子，当时我几乎以为我这辈子也就那样了，一直都孤单、抑郁，浑浑噩噩地活着。”

江以容放在书桌上的手动了动，想要抱她，却又忍住。

夏暖吸口气，接着缓慢地开口，“可是后来我踏入演艺圈开始演戏，我喜欢做这件事，而且还可以让我经济独立，脱离夏国津的掌控，这让我的生活渐渐变得好起来，可是从心底最深处，那样不安的感觉却从来都没有消散过。”

泪还是落了下来，她抬手轻轻擦过，“我始终不断地提醒自己，在这世上我只能依靠我自己，不能让自己全身心地依赖信任另外一个人。因为或许到了某一天一旦那个人离开了，那么我也能好好地生活下去，我不希望自己再走妈妈以前走过的路。”

江以容放在桌上的手动了动，拿起了搁在一旁的钢笔却没有将笔盖打开，只是将它攥紧在手里。

夏暖低头，不敢看他的脸，“可是这一次分开之后，我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已经依赖上了你，没有你的日子里，我真的觉得非常难过。”

她的声音更加低了下去，“当时我每天都想要去找你，但是我又害怕这样会让方以柔知道……每一次我说了那些伤害你的话，其实我自己心底却觉得更加难过，而且我从来都没有想要真心实意地跟你离婚，只是我一直都在强迫自己放手……”

她长长叹出口气来，又说道：“其实那你跟方以柔要订婚了，我心里非常难过，我以前都不知道自己其实也是会那么嫉妒的，我……当时真的觉得很嫉妒……”

她的声音落下来后，屋子里寂静一片。

江以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不由抬眸望向他，只见他正侧脸看着他，眼色复杂难明，一张脸上还是一丝多余的情绪也看不出来。

心底突然就涌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来，夏暖突然扯出了一丝笑，只是笑意十分苍白，“看来你这次是真的很生我的气，江以容，但是我还是想最后告诉你一件事，刚刚我说的都是真的，原本我以为这辈子我都不会告诉你这些。”

她眼底又浮起泪雾，“因为我知道你也跟我一样，但是……或许你这次是真的不会再原谅我了吧。”

她自认已经将自己所有的真心都捧出来了，不过结果也就只能是这样了吧。

唇边再次牵出一抹惨淡的笑，夏暖低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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