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资部长伊萨是在座诸人中年龄最大的，在此之前这位女士表现得很是沉默。

除了和罗绩蕾妮介绍自己之外，她都1直没怎么说话，想不到这时候却是她接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

对于伊萨的主动请缨，其他人都没有异议。

于是大家屏息静气，等着伊萨回答罗绩。

“罗绩，我是兰芳号的物资部长。

简单来说，我就是负责搞分配的。

我们的生产部负责生产日常需要的所有东西，他们会1直负责到东西送进仓库。

随后如何分配如何发放，就全都是我的事，所以我觉得我最适合回答你这个问题。”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听完伊莎对她工作的解释，罗绩不禁点头。

这位女士说白了就是兰芳号的大管家，只要生活在这条船上的人，就得和她打交道，所以她确实很有发言权。

“在人类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很多不同的体制。

最原始的是氏族公有制，那时候的人们以血缘关系组成聚落。

在这个集体之中，所有东西都是共有的，不过这也只局限于本聚落内部。

不同氏族之间就肯定不是这样，为了抢夺资源，氏族之间会爆发激烈的战争，失败者会成为胜利者的战利品。

最早的时候，失败者会沦为食物。

随着人类不断进步，失败者逐渐变成了献给神和祖先的祭品，胜利者不再把他们当作食物。

再后来胜利者发现杀死这些战利品得不偿失，于是他们变成了奴隶。

奴隶终其1生都需要为主人劳动，他们所有的1切都属于主人，就连他们的后代同样也是如此。

这就是人类文明的第2个阶段，也就是奴隶制。”

伊萨所说的，是罗绩从未听过的知识。

巴托尼亚的长生种可不会和治下的老百姓说这个，所以尽管伊萨所说的好像是离题万里，但罗绩还是听得很认真。

“随着人类文明的不断进步，上位者发现奴隶的生产效率实在是太过低下了。

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如果你知道你所产生的所有财富都与你无关，而是属于其他人，你又有什么动力拼命工作呢？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那时的上位者决定给奴隶们更多的自由。

他们与主人之间的从属关系慢慢没有那么强烈，他们被允许保留1些私有财产，于是奴隶们渐渐演变成自由民。

人类文明持续进步，自由民也获得了越来越多的权力。

捆绑在他们身上的枷锁越来越少，这也催生出更为先进更尊重人性的社会制度。

所以罗绩你瞧，人类文明的进化史就是下位者追求自由的奋斗史。

自由是人类的天性，这是无论怎么打压，都压制不住的。

人类可能会遗忘这种天性，但却不会完全忘记。

社会制度就是调和人类天性与整个人类关系之间的准则，这个游戏规则决定了什么人可以做什么事。

它不可能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只要能够让大多数人感到公平，这就是好的制度。

同时，它也不可能是1成不变的。

不同时代的人类对自由有着不同的诠释，所以这世上就没有最好的制度，只有最适合的制度。

1个社会的制度有很多组成部分，你来自于巴托尼亚，应该对此深有体会。

在社会制度的组成中，最底层也最为核心的便是分配制度。

说白了，这就是1个如何切蛋糕和分蛋糕的问题。

在任何时候社会的财富总是有1个总数的，给你的多了，给他的就少。

尽可能让更多的人感到满意，这就是分配制度的目标。

为了让更多的人满意，不同的体制会采用不同的方法。

吸血鬼们采用的方法最简单，那就1手武力，1手欺骗。

长生种欺骗他们的百姓，让那些老百姓认为现在的生活就已经是最好的。

所以老百姓们不应该有任何抱怨，而应该为吸血鬼的慷慨而感激涕0。

如果有人不满意，那就是那些人有问题。他们就会动用武力，让这些人消失。

至于我们，我们就用了不同的方法。”

听到伊萨说到这里时，罗绩意识到那个最为关键的点来了，于是他不由自主就坐直了身子。

“罗绩，在兰芳号，我就是那个切蛋糕分蛋糕的人。

所有的东西都是经由我物资部之手，然后再分配流转。

为了尽可能体现公平，我们的分配原则是切蛋糕的人最后1个拿蛋糕。”

伊萨说话的风格是不徐不疾，声音也很轻柔。

然而当她说出兰芳号的分配原则时，罗绩差点就跳了起来。

在这1刻，他感觉耳旁有1个惊雷炸响，他在此时竟然有了醍醐灌顶般的感觉。

“啊！原来是这样！居然还能这样！怪不得是这样！”

当来到生活在巴托尼亚时，吸血鬼说什么，他就信什么，那时候的罗绩就没有后来那么多的烦恼。

吸血鬼说思想是1种罪，从这点上来说，倒也不是纯粹胡说。

所以以前的罗绩是不用费神思考，为什么巴托尼亚会是现在这个鸟样？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它变得更好1些？

这个问题是很折磨人的，尽管他看过萤火图书馆里的那些书，也曾经和黛芙妮温莎那么绝顶聪明的人谈过话。

但这些都没有用，罗绩不但没有想明白，相反他觉得自己更糊涂了。

在他看来，这就是1个无解的循环，他根本想不出如何解决问题的切入点。

可是伊萨所说的原则却像1把快刀，直接斩开了这团乱麻，让他不禁豁然开朗。

所谓的不公平，就是有人会担心自己拿的太少，而别人拿到太多。

由于这样的权力都掌握在分配者的手中，所以你就只能指望这个分配者是个好人，否则谈何公平？

为了让这个分配者做个好人，人们想了很多方法，比如说制定法律，比如说弄出很多道德规范等。

但事实证明，这些手段好像都不是那么有用。

如果那个分配者铁了心不要脸的话，法律和道德都是个屁。

然而兰芳号的方法就能解决这个困局，因为分配者是最后1个拿蛋糕的。

所以他必须切得更加均匀，否则他就会成为最大的输家。

当然正如伊萨1开始所说，这个方法可能也只适合于现在的兰芳号，并不能生搬硬套用在其他地方。

但这个原则却是让罗绩眼前1亮，这让他相信兰芳号确实要比其他地方更为公平。

“我补充1点……”

就在罗绩喜不自胜的时候，常思伟轻轻敲了敲桌子，重新吸引住罗绩的注意。

“伊萨所说的这个原则，其实是你的老师德克斯特德怀特提出来的。”

“什么？这是我老师想出的方法？”

“是的，当年你的老师为兰芳号到处奔走，弄齐了自力更生所需要的装备和物资，然后他就想告辞离开。

那时舰上的人全都苦苦挽留，于是他提出1个条件。

他说如果兰芳号愿意执行这样的原则，他就愿意留下，加入人类联合海军。

这些年来，我们1直在秉承着这样的原则，你的老师就是监督者。

好了，我补充完了，不知道这样的是否能让你满意？”

“非常满意，谢谢你们让我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智慧。

我的老师是这世上最睿智之人，他的选择不会错的。”

罗绩这样的回答让5人委员会脸上皆露出笑意，然后章南海就取来1个小盒子。

“罗绩，蕾妮，根据德克斯特德怀特的推荐，以及我们刚才实际的面试，我们做出了决定。

我们1致同意，邀请两位加入人类联合海军，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1边这么说，章南海1边打开那个盒子，将它推向了罗绩。

朝那打开的盒子看去，罗绩看到里面是两副军衔。

上面的那副是上尉，下面的那副是少尉。

没有立刻去接那个盒子，罗绩还是首先看蕾妮，然后他就看到这女孩如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蕾妮曾经看过无数情节夸张的小说，但若是和她今天所听到的故事相比，那些小说简直是烂透了。

只要1想到德克斯特曾经为之效力，蕾妮就1门心思想着留在这里。

当然她最后是走是留，这还得看罗绩是否接受。

还是那句话，罗绩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问过蕾妮的意见后，罗绩再看向那5位，但是他依然没有去接那只小盒子。

“诸位，我能提两个要求吗？”

虽说罗绩没有预想的那样答应下来，但是5人委员会的成员依然保持着耐性，常思伟的笑还是和刚才那样和蔼。

“你说，罗绩，我们听听。”

“我想为我老师复仇，所以我得杀1个人。

这件事我1个人办不了，我希望能够得到帮助。”

听完罗绩的这个要求后，常思伟郑重地点点头。

“罗绩，你的老师与我们都有大恩，而我们向来都是主张恩怨分明的。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这是应该的。

我们看过报告，你说的是前田百合子吗？

你放心，她同样也是我们兰芳号所有人的敌人。

尽早找到她，并且杀掉她，这不但是你的心愿，也是我们大家的心愿。”

政委的这番回答让罗绩是舒展了眉头，于是他提出了第2个条件。

“我在巴托尼亚还有1个仇人，我需要向那个吸血鬼复仇，这不会与兰芳号的宗旨有抵触吧？”

“德克斯特曾经和我们详细说过你的事，所以我们大概知道1些。

那个吸血鬼手上沾了你亲人的血，而且他手上肯定还沾过更多人类的血。

所以他不只是你的仇人，同样也是全人类之敌。

让那些对人类背负血债的吸血鬼偿还这些欠债，这本就是人类联合海军的宗旨，所以你的愿望与我们的理念没有冲突。

我们绝不会阻止你的复仇行动，而且只要有可能，我们还会帮助你的。”

“非常感谢，这样我就没有疑问了。

委员会的诸位，我和蕾妮感到非常荣幸，我们愿意加入人类联合海军。”

再次感谢了对面5位大佬，罗绩伸手，从章南海手中接过那个小盒子。

见他终于接过了盒子，这里的6个人全都露出了笑脸。

在章南海的带头下，大家1起鼓掌，用这种方式向这两位新人表示欢迎。

“罗绩，蕾妮，德克斯特在我们船上有他专用的舱室，我们到现在还为他保留着。

作为他的继承人，现在它是你们的了，你们可以继续住在那里的。

兰芳号成员允许拥有自己的私人财产，在我们这里，这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原则。”

分配资源正是物资部所管，所以现在和罗绩交待这件事的，正是物资部的部长伊萨。

“罗绩，蕾妮，你们远道而来，1登舰就是检疫，完了又和我们这些老家伙开会，所以现在想必有些累了吧？

李鑫，你带两位去他们的舱室。

至于我们，我们要讨论1下，决定你们两位具体的工作分配。

等我们商量出结果，就会通知你们的。”

听章南海这么1说，罗绩就知道他和蕾妮该离开了。

既然已经宣布加入兰芳号，那从现在开始，他们就不再是客人，而是5人委员会的属下。

所以罗绩也就拉着蕾妮，向对方敬了1个礼，然后就由李鑫带着，离开了会议室。

“罗绩，蕾妮，请2位跟我来，现在我带你们去。

我们船上的条件比不得6地，所以1切都是能省就省，能减就减的，希望你们能够谅解。

咱们这条船比较大，对新人来说环境也有些复杂。

我给你们准备了1份指南，上面会告诉你们最基本的情况。

待会儿你们读1下，如果有任何问题，你们可以用内线电话随时联系我。”

在罗绩和蕾妮正式加入兰芳号之后，李鑫显得更加热情。

从会议室到舱室的1路上，他都在努力向两位新人介绍他们路过的是什么地方，附近有什么设施。

他们走的这条线路始终都在甲板层之上，在这里出现的人们基本也都是军官。

在连接各层的上下舷梯处，罗绩还见到了挂着警棍的警卫。

显然这里是兰芳号的核心区域，所以才会有人守卫。

带着两人从西面转到东面的船舷，李鑫就把他们带到了地方。

这里很显然就不是高级船员的宿舍区了，因为这里更加偏僻罗绩都没有看到有多少人经过。

“你的老师是荣誉少将，按照他的情况，他本来可以住在更好的地方。

但是德克斯特却说，他不喜欢热闹，而且平时又不会经常待在船上，所以他特意选了这个安静的角落。

对了，罗绩，你知道密码吗？

除非有必要，我们都不会打扰德克斯特，所以没有人知道这间舱室的密码。

如果你也不知道，那就得想其他办法了。”

把两人带到走廊尽头的那扇舱门前，李鑫向德克斯特的继承人这么解释。

罗绩这1路行来也已经发现，这里的确很偏，但他却不会觉得这是5人委员会在怠慢他的老师。

德克斯特是狩魔猎人，按德克斯特自己的说法，狩魔猎人就不再算是普通人，所以不合群也是必然的。

德克斯特在5十年前就活跃在兰芳号上，在这50年内，他始终都在为这条船服务。

如今船上的人都已经到了第3代，但他却1直不老不死，这也足以让其他人更加敬畏德克斯特。

他们肯定是很爱戴他的，但却也不可能太过亲近他。

像是德克斯特这样拥有太多秘密的人，确实是更愿意住在偏僻的角落，这正是他老师的风格。

至于李鑫所说的密码，就是这个舱市门口的电子密码锁了。

在这1路之上，罗绩注意到其他舱室的门锁都是机械锁，唯独这里却是电子门。

这当然是因为他老师的特殊身份了，德克斯特虽然加入了兰芳号，但却还保留只属于他的秘密。

现在随着他的故去，这1切就全都留给了罗绩。

当德克斯特将那1长串的密钥数字说给自己听的时候，他就把自己视为继承人。

在这1刻，罗绩算是明白，那1天他的老师为什么1定要自己记住那些东西。

深深吸了1口气，罗绩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平复1下。随后他这才上去，输入了1串密码。

12位的密码才刚输完，密码锁就发出“嘟”的1声。

原本亮着的红灯跳成了绿色，电子门也无声地弹开了。

看到舱门顺利打开，李鑫先是1呆，随后也就笑了起来。

“好了，两位，那你们就先休息1下吧，我就不进去了。

如果有什么需要，打电话给我，千万不要客气。

现在我回去给你们做身份牌，弄好之后我会送过来的。

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到舰上的其他地方，随意地走1走，看1看了。”

再次向罗绩和蕾妮点头微笑，李鑫就此离开。罗绩和小女巫则是推开舱门，走进了德克斯特在兰芳号上的家。

1个狩魔猎人的家，该是什么样子的？对此罗绩和蕾妮在心中都各有不同的猜想。

按照蕾妮心中所想，德克斯特的家就该是1个宝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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