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兰台没有训斥水灵，因为他知道，水灵自然很快就会知道，什么是罪有应得，但他没有想到水灵会这样的决绝。

巴图尔坦抱着其木格，想起了第一次见她，她还是在夏那日，还是给自己倒酒的侍女，他还误会了她是想着攀高枝的女人，害的她伤心的哭了一回。巴图尔坦笑了，亲吻了怀中脸色苍白的其木格，自己确实没有让她享福，说过的话一句也没有做到。

巴图尔坦的眼泪让其木格微微的睁开了眼睛，她吃力的伸出手，摸着巴图尔坦的脸，手就要掉下来，巴图尔坦用自己的手握着她，贴在自己的脸上。

其木格的声音很微弱：“可汗，你哭了吗？”

巴图尔坦嗯了一声，其实他此时想放声痛哭，即便自己的阿妈吉雅去世时，他也没有这样的无助，觉得自己无用过，甚至超过了父亲死时的那股子沉痛，可是他忍住了，他害怕她吓着。

其木格感受得到巴图尔坦庞大的身躯在抖动，她觉得头晕，但是她明白巴图尔坦，如果不是发生了让他难以忍受的事情，他定然不会忍耐至此。

可终究是太虚弱了，其木格咳嗽了一声，巴图尔坦意识到可能自己的颤抖让她不舒服了，立刻慌张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其木格，你不舒服吗？”

其木格突然觉得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声音也越来越远：“可汗，我是不是要死了？”

巴图尔坦没有说话，他并不相信其木格就这样简单的离开了她。

其木格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立刻挣扎起来：“巴图尔坦，巴图，我爱你的。”

“我知道。”巴图尔坦此刻整个心里都只有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听高勒奇的话把孩子拿掉，不，为什么要冷落她那么久？也不是，当初他就该带着其木格隐居，没有这些乌烟瘴气的生活，他们一定可以过的很好。

其木格笑的很美：“巴图尔坦，你相信来世吗？”

其木格念的经书里头，写的很清楚，人，都是又前世今生和来世的。

“信。”巴图尔坦不忍，他是不信的，但此时只要其木格高兴，他一定是信的。

其木格听见了，确实很开心，她突然有了力气：“这辈子，我什么都没有求过你，现在求你一件事，可不可以？”其木格想说，这一生，我就任性一回。

“我答应你。”巴图尔坦的泪水再次流了下来，他也看得见其木格越来越没有气力，此刻其木格哪怕是要让他下火海，过刀山，他也是会答应的。

“来世只有我，我们要生多多的孩子。”其木格说完，苍白的脸竟然还有了丝丝的血色，这话若是真的，该是多么甜蜜的一件事。

巴图尔坦终于忍不住哭出声音：“其木格，你这个傻瓜，若有来世，我定然不会让你这样，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不可以忘记了我。”

其木格却笑了起来：“这辈子你是把我忘记了的，下辈子，我要把你忘记个干净，还要你来找我，还要只有我一个。”一辈子没有任性，其木格终于从了自己的心意一回，再也不用忍了：“好了，巴图尔坦，此刻，我可以放心的死去了。”

“其木格”巴图尔坦已经泪流满面：“我不准你死去！”

“可汗”其木格知道此时，这一生终于可以放下了：“我什么牵挂，只盼来世。。。咳咳咳！”

“其木格，其木格，我求你，不要这么残忍！”巴图尔坦双眼通红，情绪已经很难自控“我这一生，对你最对不起，对你最没有办法补偿！你醒来，我定然给你所有你想要的，名分，孩子，全部都有！”

“不”其木格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可汗，这后宫里的女人，你没有一个对得起的。在这一堆不幸的女人里头，我已经得到很多很多了，元子，阿妈来了！”其木格眼中含笑的举手向空气里招手，似乎看见了自己去世的孩儿。

巴图尔坦的深情最终没有留住中毒已深的其木格。恍惚片刻之后，是君王的雷霆之怒。

“来人，把夏那日水灵给我绑进来！”巴图尔坦脸色铁青，至少，要严惩害死其木格的罪人。

“咯咯咯”夏那日水灵头发凌乱，可眼神还是那样无辜清澈，叫人无法相信，是她向最善良的其木格伸出的魔爪，此时虽然已败露了计划，可她依旧还是那般的倔强：“可汗，我的夫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若不是证据确凿，巴图尔坦又怎么会相信，自己冤枉了其木格那么久，自己苦了最心爱的女人，那么久。此时再看这个心机深重的女人，后脊竟生出些许凉意。

“你为什么要毒死她？”巴图尔坦耐下性子，使劲的捏起水灵的下巴：“她没有家族的后盾，没有孩子的依傍，甚至已经是废弃的妃子！”

“哈哈哈”夏那日笑出来眼泪：“她没有家族，可我的亲哥哥，夏那日达兰台为了他，不惜让我的厄儿死掉，也要救她；她没有孩子又怎么样，海拉苏乌莹抬举她，让她这个奴隶成了妃子，不是笑话吗？可汗你口口声声说她是废弃的妃子，可你看，这废弃的无子无女的妃子却在你的怀里死去，在你的塌上安眠！”

“就因为这样，你就要毒死她吗？”巴图尔坦冷笑，推开她抱住自己腿的手：“难道她死了，你就可以好吗？”

“可汗，海拉苏乌莹死了，其木格也死了，你只有我了！你只有我了呀！”夏那日水灵看出了巴图尔坦眼中的杀意：“还有哥哥，哥哥不会原谅你杀死我的，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会再拥戴你！”

“你可知道，那些证据，是谁给我的？”巴图尔坦看着这无害的脸，再一次闭上眼睛：“是你的亲哥哥，夏那日达兰台！”

“不！”水灵歇斯底里的喊叫，扭头看见已经死去的其木格，一股邪火冲向头顶，径直扑向她的身体，却被巴图尔坦拦下。

“这，是你曾经给我喝的”巴图尔坦放了一个玉瓶在水灵面前，又放了一串珠子在她面前：“这是你送给其木格念经的，现在，都自己收了吧。”

“我好歹也是个公主！”水灵突然冲到巴图尔坦面前，抽出他的腰刀，来不及反应，已经天人永隔：“可汗！”

她瞪着眼睛，看见毫无表情的巴图尔坦，才知道，自己这短短的一生，什么都没有得到。

“达兰台”巴图尔坦的声音没有起伏：“你把你的妹妹带走吧。”

帐篷外面走进来一个身影，深深的呼吸了几声，抱着水灵离开：“水灵，睡吧，从此不用再争了，你解脱了。”

“可汗”达兰台走前没有回头，留下一句话：“保重”，从此就消失在了巴图尔坦的王朝中。

巴图尔坦自送走了夏那日这对兄妹，转身，将其木格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来世，我一定不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巴图尔坦升起了篝火，看着其木格的身体在火焰中渐渐的消失，自己的心也渐渐地消失了。

乌莹爱自己，自己也敬重她，可她走了，水灵爱自己，可是自己实在不爱她，她也走了。其木格，自己那样的爱她，可是她也走了。自己还有一个伤情的大儿子噶尔迪，因为自己的一个格格，整日的无法振作，再就是襁褓中的嘎必雅图，如今也是同噶尔迪一样，没有了母亲。

巴图尔坦守着其木格的骨灰，整日整日的醉酒，终于，远在兀良哈家本部的拔都得知了消息，赶了过来。

拔都见到巴图尔坦时，他都已经老的不成了样子。

“阿哈，你怎么成了这样了？”拔都见着都不忍心，巴图尔坦一直是他心中的英雄，莫非真的是温柔乡是英雄冢吗？

拔都没有多少智慧，但是因为有自己那聪慧的妻子孛儿只斤莎林娜的辅助，将族中处理的很好，他们的儿子巴特尔已经被立了下一位的族长继承人，莎林娜说，这样，族中的人就不会为了继承人的事情出乱子。

得知巴图尔坦颓废的消息时，莎林娜确实笑了几日，再强大的巴图鲁又怎样？还不是有萧瑟的一天，可是看见拔都那样的悲伤，自己还是忍不住放心了心中的仇恨，告诉了拔都劝诫巴图尔坦的方法。

“阿哈”拔都还记得莎林娜的话：“您难道不想让其木格在天之灵安慰吗？”

巴图尔坦没有搭理。

“那你还记得自己曾经对其木格说过的豪言壮语吗？”拔都心急了，难道是莎林娜的话不管用吗？

巴图尔坦这才有了一点点反应，从目光呆滞到开始聚焦，是啊，自己曾经还对其木格说过什么？

“阿哈，族中自由之子一事，好像进行不下去了。”拔都铤而走险，说了莎林娜交代的最后一句话：“你难道真的不要看看吗？满楚古德可汗好像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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