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阿哈只是希望蔑儿乞德灭族之祸降临在我们海那赫的头上？”潮洛门咬牙说道，眼中似乎能蹦出火来，在他心里早就知道阿木尔是个为达目的不折不扣的小人。

阿木尔忽然狡猾的笑了起来：“是啊，谁让你与你的姐夫同心同德呢？夏那日可是自由之子的发源地。”

族中的使者们心领神会，身形几乎都往潮洛门的方向挪了挪。

阿木尔自然能发现这细微的变化，失去了族人的拥戴，那自己便真的什么都不是了。想到此处，阿木尔咬紧牙关说道：“那么先从你，潮洛门的家开始如何？”

“我愿意拥戴巴图尔坦可汗。”潮洛门好不想让，一口应下后，甩袖而去。

阿木尔终于打发了这个碍眼的反对者，目光落到了族中的老族人身上，尤其是方才开口激烈反对的两位长老身上。

那两位长老此刻内心犹如吞下了苍蝇一般，他们刚开始第一反应是这种制度会让他们是去权利，地位，还有财富。可方才潮洛门说的不错，巴图尔坦那厮并不是省油的东西，本就居住在蔑儿乞德的原址之上，此刻竟然觉得自己的脖子间渗透着凉风。任何物质财物与性命比起来，只怕性命还是更加的重要。两位长老痛定思痛，开口说道：“我们也愿意拥护巴图尔坦可汗的决议！”

阿木尔此刻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本来想借助众人悠悠之口堵住巴图尔坦的敕令，不想巴图尔坦魔鬼般的名声，竟然人闻风丧胆，根本不敢与他争锋。阿木尔只能装出一副我心甚慰的表情，应付了几句，便将众人散了。

等到众人都散尽，阿木尔才将手中的酒杯摔了个粉碎，眼中露出凶狠的目光：“我哪里是你的兄弟，分明就是你的奴仆，你做什么事哪里有为我想过一丝半点！”

阿木尔的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因此也没有一个人来抚平他心中的愤怒与悲伤，这只受伤的野兽只能独自在帐篷里，靠自己的力量来化解满身的戾气，逐渐平稳。

满楚古德的情况虽然不好，但比海那赫只有阿木尔心中一人不爽来说，也好很多。

满楚古德家族一直以来就是强者说话，耿直不屈的一个家族，没有很多的规矩，所以才会在狼烟四起的草原一直在边缘地带存活了这么多年。自由之子给与了族中大多数贱民和奴隶极大的期待，族中贵族虽然反对，但也无法与大流相抗衡，一时之间，宝音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拥戴。

本是奴隶出生的宝音本就同情最底层的贱民，自从公布了敕令，便与所有猎人一样，亲自去捕猎，她的斡儿朵图门乌热也重操旧业，自己浣洗衣物，儿子也去牧羊，女儿也同母亲和乳母一同织布纺线。最后连族中反对的贵族，也都心悦诚服的跟随了脚步，族中日日都是欢歌笑语。

宝音将大好的形式写成了书信送往了海拉苏，这欢乐的气氛通过书信，透过巴图尔坦的眼睛传到了他的心里。

巴图尔坦欣慰之至，觉得天命所至，正提笔回信，阿木尔的书信也到了。巴图尔坦迫不及待的打开，看着看着脸色就黑了下来，一只手握成拳头，越捏越紧，连在一旁有些距离的热奴都听见了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

热奴开口询问：“可汗，可是海那赫有异？”

巴图尔坦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热奴，你知道阿木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巴图尔坦没有将心中阿木尔说族中贵族实行自由之子后，竟然有贵族被自由之子孤立而死的，导致了大多数贵族率领自己的卫队抓捕拥护自由之子一事之人，最后死伤惨痛，族中哀嚎遍野。巴图尔坦并没有一味的相信阿木尔的言辞，反而询问了身边的热奴：“你同他相识比我还要早些，这样说来，你应该比我更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不是吗？”

热奴这时抬起头，对上了巴图尔坦探寻的目光，温和的笑道：“我和他都是从懂事起的奴才，只是他却有自己的姓氏，有自己要背负的东西，所以他自然和我的所想所得的都不同。”

“因此，如果我不能帮助他实现他心中多想，不能让他得到心中所愿，就得不到他的忠诚吗？”巴图尔坦若有所思。

“实际上，阿木尔的忠诚，是对他自己。”热奴一语中的，脸上波澜不惊。

巴图尔坦回头定睛看着热奴，问道：“热奴，那你呢？你对我的忠诚源自什么？”

热奴还是笑的那样和煦：“我无父无母，跟随哪个主子都一样。可是对您，却不同。”

“不同在何处？”巴图尔坦十分感动，却并未将这感动写在脸上。

“可汗虽然贵为可汗，可从来没有将我看做奴才。”热奴笃定的说：“虽然也是在替您办事，但我得到了比财帛和地位更宝贵的尊重。”

巴图尔坦惊讶于自己竟然没有发现藏在眼皮子底下的人物，这才正式的打量起这个一直跟随自己多年从未出过纰漏，低调而可靠的男人。虽然他确实没有将他当成奴隶，却也确实未曾将他当成自己，只是作为他要解救的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

巴图尔坦站了起来，从座上走下来，亲自将热奴扶起来，在热奴的眼中，他看到的是真诚与信任，这样的眼神，多年前他在宝音的眼中见过。巴图尔坦慨叹自己竟然差点将这明珠埋没了。

良久，巴图尔坦开口说道：“热奴，你愿意成为海拉苏的第一个自由之子吗？”

热奴没有吃惊，也没有欣喜，依旧是那样平淡如水，只是笑容比之前更加的亲切，声音比方才也稍微显得沙哑了些：“自然，我是愿意的。”

巴图尔坦开心的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很开心，你能够有这样的勇气，毕竟，那么从明日开始，你就要为冬日避寒的帐篷奋斗了，你跟随我还是去草场，或者去狩猎，捕鱼，放牧，我都会帮助你的。”巴图尔坦透过热奴，期待着美好的明天。

“可汗，如果我说，我依旧还请求留在您的身边，可以吗？”热奴的话，每个字都很清楚，巴图尔坦却迷惑了：“那这与之前有什么区别呢？”

热奴笑笑，拿过水壶，替巴图尔坦倒满了一杯水：“如果可汗不能保证这样的情形，怎么能保证海拉苏族中不会因此打乱呢？您可以根据我的情况赐予财帛，但从此，我却有了自己可以想见的人生，不知道您听说过契约没有？”

巴图尔坦很意外：“似乎，我错过的不止是你这个人，还有你知道的碧海蓝天。来吧，我的朋友，让我听一听你的声音，告诉我，你所说的契约指的是什么？”

热奴顺着巴图尔的意思，一同坐在了身后的案几上。

“我的父亲曾经接待过很过贵重的客人，其中有一个说着大家都听不懂的外族客人，他来至遥远的国度，他会说我们的语言，他的言谈举止很像是长生天的使者。他本来是要向宝力道可汗宣传契约的，可是这样的言论在当时被当做妖魔鬼怪一样，不要说说，连听都是件需要勇气的事情。因此宝力道可汗婉言谢绝了他的热情，招待了几次，就送走了。”热奴陷入了回忆。

热奴顿了顿，看了看认真倾听的巴图尔坦，继续说道：“这个怪异的客人后来日日求见宝力道可汗，可汗却不想再见他，于是就让我的父亲去安抚他。我的父亲委婉的告诉他不要再说这些违背世俗的惊世之言论，要知道，毕竟，贵族驱使奴隶是主流。我父亲的友好，换来了他的另眼相看，于是教会了他很多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比如契约精神。”

“契约，就是我跟你之间达成一致的约定。那个异族人说起契约用了魔鬼和人来打比方。有些人类，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用自己的灵魂与魔鬼达成契约，换取金钱，地位和胜利。在人类获得这些东西，在世时享用后，就要把自己死后的灵魂卖给魔鬼。”热奴边说边看着巴图尔坦脸上的变化：“除了这些荒谬的言论，异族人还说了人与人之间的契约。比如我为你做事情，你付给我报酬，这跟我们现在部落之间的盟约十分相似。可汗，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巴图尔坦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跟随我，我给你财物，你用这些财物去换取饮食用具，但是却不再用性命跟随我了？”

热奴点点头，又摇摇头：“是这样，却又不是这样。可汗，我会自愿用性命跟随您，可是却不能保证所有的奴隶在变成自由民之后都会同一样的忠诚不二，毕竟，有了自己的想法，没有人决定自己的生死了，为什么不为自己着想呢？”

“所以，说了半天，你的意思是，夏那日时靠着仁义给予了自由之子自由，让这些自由之子因为感恩而继续留在身边。阿木尔却没有这样的仁德，所以他无法做到。那满楚古德宝音那样凶悍的部落又为什么可以呢？”巴图尔坦再次问出了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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