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被骂得很惨。

他妈几乎每天都要骂他一次，有时候还上手上脚，特别是今天他问到他爸的时候。

-妈，我爸……

-早死了，你提那个死人是不是嫌你妈在外面受气没受够啊！你怎么不跟着你那个死人爸一块儿死啊，非要活着在我面前晃碍我眼是不是啊！

-妈……

-别叫我妈，我当不起你妈，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如果没有你，我可以过得很好，你为什么现在还没死，啊，啊啊——

然后就是一连串哭声。

他看着他妈坐在冰凉的地上，就那样扑在沙发上埋头哭。

-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他上前将他妈从地上扶起来。

-我为什么喝酒，还不是因为不想看到你，滚！滚啊！

他妈的手从半空中挥下来，狠狠掴在他脸上，打得他耳朵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聪。

他不明白，他只是想知道自己爸爸在哪儿，为什么会这样……

他一直往外跑，跑到外面那片水域的时候却被一帮比他高点的小孩儿拦住了。

“诶，没爸爸要的小孩儿这是要去哪儿啊？”最胖的那个孩子第一个开口了。

胖子旁边的瘦子低着脑袋瞅了他脸一下眼顿时笑开了：“胖，胖哥，他，他他他在哭。”

“别他妈废话！死结巴少给老子说话。”胖子骂完结巴又伸手薅住他头发将他脑袋往上提，“哟，没爸爸要的小孩当真在哭啊，难道是被老子几个吓哭的？”

胖子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人就跟着他笑了起来。

他没理会他们，径自抽泣着，这群被称为宁家外宅杂碎的人隔三差五就要找他麻烦，真的……很烦呐，可是他矮，而且他只有一个人，他们是一群人，在人数上他就处于劣势，以前他是能躲则躲。

今天……跑出来的时候根本没看路，谁知道会遇到他们……

倒霉！

他又抽泣了几声，胖子大概是受够了他哭哭啼啼的样子，抬手就在他脸上砸了一拳头，那些人见胖子动手了，也开始对他拳打脚踢起来。

他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双手护着自己的脑袋，被他们踢得在地上滚来滚去，眼泪也没止住，反而哭得更凶。

疼，脑袋疼，肚子疼，腿疼……全身都疼。

“诶，你们怎么打人啊！”一个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女声突然冒了出来，这个时候他已经被打得脑袋有些不清醒了，但是他觉得这个声音他能记一辈子。

因为之后……这个女孩儿将他从那帮杂碎手里救了出来。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医务室里，女孩儿已经不见了，他问了当时还在跟着老医师学习的宁惘笙，宁惘笙说扶他过来的是主宅那个小姑娘，老大的嫡孙女。

主宅那个小姑娘……老大的嫡孙女……宁晚吗。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来，眼睛里立马就又有泪水溢出来。

之后，胖子那群人也没时间去欺负他了，因为他们发现了一个欺负起来更有乐趣的猎物——宁岳。

在被打的过程中他得出了一些经验——外宅这些孩子喜欢拥有自己的小团体，谁跟他们的目标一样，那谁就是他们一伙的，谁要是不跟他们一条道，谁就是要被他们欺负的那个，于是他加入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也没有见过宁晚，却会想尽办法去打听宁晚的消息，意料之中，并没有打听到许多关于宁晚的事，直到那次团年饭他才再次看到她。

小姑娘的脸似乎长开了些——其实他也记不清当初救他的那个小姑娘长什么样了，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姑娘就是。

团年饭那天晚上他们本打算将宁岳引到路边的公厕里脱光衣服打一顿的，这是谁的提议他忘了，不过宁岳还没有被他们引到公厕就发觉了不对。

他突然就觉得这个小孩儿跟那个时候的自己不太一样——比他聪明，还懂得报复，胆子也比他大了不少。

在宁岳撒腿往回跑的时候，他们也跟着追了上去。

结果当宁晚出现之后，他们一群人都被狠狠揍了一顿。

看到宁晚将宁岳挡在身后的时候，他想要上前的脚步顿了顿，在这之前他一直很想对她说一句谢谢，但现在，他不敢上前了。

她现在要救的人，刚才被他打过，他在她对立面……他还有什么立场上前……

小小年纪，他第一次感到了惆怅。

之后他妈做了掌权人入住主宅之后，他妈几乎没时间打他骂他了，他也再次见到了宁晚，但在看到她和宁岳有说有笑，对他却冷淡又厌恶的时候，他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堵满了全身的感官。

后来，他妈想在占卜的事情上面动手脚，他根本没想到阻止。

他妈说，娶了老大的嫡孙女，那他继承掌权人的位置就稳当了，她这个当妈的也能跟着享清福，不用每天跑来跑去忙得昏天黑地。

他当时心里想的只有——宁晚要嫁给他了。

之后的变故在意料之外，他没想到宁晚这么……厌恶他，于是他也跟着离开了宁家，他要去搜集四十九魂，如果只有宁晚一个人搜集到四十九魂，那他只能一辈子留在宁家了，想要找她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后来，他根据他妈那个日记本上的数字密码找到了那个工厂——他妈告诉他，以前徐半山每个月都会到这边来一次。

和徐半山合作这件事，他从没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毕竟人又不是他杀的。当徐半山说要对宁晚下手的时候，他才突然觉得不该和这个怪物合作……

人类就是这样奇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体会到切肤之痛之后才醒悟如何如何是不对的。

后来的事情渐渐偏离他的计划，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徐半山计算好的走……

之后出现在宁晚身边的那个纪经年更让他产生了危机感——有一种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要被抢走了的感觉。

不对，这不仅是要被抢走了的感觉，是他突然惊觉到这个东西似乎从不属于他，跟他连一点点的关系都没有……

这让他感到恐慌。

宁天问来找他的时候，他才终于想通了古人常说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是什么意思。

宁天问跟他说了很多，说宁青，说她被徐半山杀死之后魂魄没法入轮回，如果他愿意帮他做一件事，宁青就不用那么痛苦了。

“什么事？”

“帮宁晚他们拖延时间，付出的代价会很大，可能会丢掉性命，因为你要对付的人是徐半山。”

“你们……要对付徐半山？”

“嗯。”

“好，我需要怎么做？”

之后，宁天问将他预测到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徐半山几点几分到工厂，到了工厂之后会路过哪些巷口来找他们都详细跟他说了。

宁天问离开的时候，他将人拉住：“叔，能不能帮我跟……算了，我亲口跟她说。”

“宁晚，要是宁珊问起我去哪儿了，你就跟她说我看上了一姑娘，特漂亮的那种，我去追求人姑娘了，让她好好的，找个……真正对她好的嫁了吧。”

——宁晚，你一定会好好的，告别的话我就不跟你说了，反正……你大概也不记得当初还救过一个人，比救宁岳更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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