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周院长稍微退开一点距离，他看着秋火明等着一会儿，见赵嘉敏情绪好一点了，这才开口说道：“火明啊，一路辛苦了。”

秋火明从行李车上把最上方的一个大箱子给举了下来。

“周叔叔，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有几个不太新，从实验室淘的，使用没问题。”

周院长大喜，一张脸笑出了深深地褶子，“及时雨啊！走，我带了车了，还是住招待所吧，我介绍信都开好了。”

老金咳了一声，“不用了，我也带了车，他们住我家。”

“大舅舅，你在这里买房子了？”秋火明诧异地问道。

之前也没听他提起，秋火明还以为，他还是在许琅那里借宿。

“咳，就不兴你舅妈她有房产？”老金破天荒地耳根有点红。

秋火明笑了起来，“那就麻烦舅妈了……”

赵嘉敏挽着老金的胳膊不撒手，“舅舅，咱们回去吧，舅妈肯定等急了。”

“可不是，她从下午就开始折腾晚饭，我来这里都等了二个半小时了……”

“舅舅，那你还饿着肚子？”赵嘉敏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来之前，吃了个大馍垫了个底，还不饿。”

老金招呼道，“走吧，回去再说，这天，贼特么冷，哪像咱羊城，这时节一件薄外套就能搞定……”

几个人把箱子都取了下来，行李车有人过来回收。

“这箱子好。”周院长拉着箱子，赞不绝口，“这箱子你我带回去，改天再还给你。”

“你觉得好，那就送你了，但是这些原配件的钱你得给我，为了这批东西，我几乎把旧金山给跑遍了……”

秋火明把那天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赵嘉敏火上添油，“上飞机的时候，还超重了，补了很多钱。”

周院长讪讪一笑，“放心，多少钱我来给，今天太晚了，明天来单位，还有些事要跟你谈一下。”

“好啊，明天见。”

秋火明跟他挥挥手，这个时间点，停车场的车不多，他一眼就认出了中科院的那辆小巴。

司机一路小跑着从旁边的岗亭赶过来。

老秋那边的车是吉普，他从裤兜里扔了一串钥匙给秋火明。

“借的车，司机开过来就让他回去了，反正你会开。”

秋火明一把接过钥匙，果然是老金的作风。

他把行李箱都放好，上车、启动，一气呵成。

老金大手一挥，“调头，出门右转、直行……”

他的语序清晰，每次在到路口前，指令就下来了，让秋火明宛如回到了高德导航的时代。

车子进了市区，周围的胡同多了起来。

“好了，前面的胡同口找个空地靠边停……”

“哎，我跟小敏先下车，你靠边一点……”

不一会儿，他左右看了看，“嗯，不错，车技见长啊。”

“那是，在波斯顿几乎天天都开车。”秋火明说道。

老金伸手帮赵嘉敏拿了一个行李箱，带头进了车子停下的胡同方向。

“这箱子确实不错，省力。”

已经是半夜了，胡同里漆黑一片，老金从厚实的老棉袄里掏出了一个手电筒，“啪嗒”一声打开，昏黄的光线照的地面出现几个椭圆形的光晕……

有野猫“刷”地一下从矮墙上窜了出去，吓了众人一跳。

风吹的脸颊生疼，老金骂了一声，“京城一到冬天就冷的瘆人……等开春了，还有风沙……”

“舅舅，那不如劝舅妈一起到羊城生活。”赵嘉敏提议道。

一提到舅妈，老金的声音立即弱了下来，“这个，这个，从长计议……”

前面有个四合院，院门开着，有光线透了出来。

“声音轻一点，邻居都睡了。”老金叮嘱道。

秋火明应了一声，不再吭声，只有轮子跟地面摩擦的声音，“咔哒咔哒……”

在寂静的夜里分外的清晰。

进了院子，正对着院门的那扇门“吱呀”打开了。

逆着光，一个纤弱的身影走了出来。

“哎，你怎么出来了，夜里风大，冷……”

老金拉着箱子快步走了过去。

“这么一会儿功夫不碍事，是小敏跟火明吗？”

众人走到了门口，秋火明看的分明，舅妈是个容貌清秀的中年妇人，皮肤白皙，看起来很是柔弱。

“舅妈好。”赵嘉敏毫不犹豫地叫了出来。

对面的妇人笑了起来，“好，快进来。”

她让开了身子。

秋火明提着箱子过了门槛，把箱子放好，回头依葫芦画瓢，把其它的箱子也提了进去。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室内灯光柔和，入眼处是一个小小的客厅，侧面跟后面有布帘子拉着。

“走，先带你们看看房子……”老金脱了手套，伸手拉住爱人的手，“小莲，咱们一起。”

舅妈挣脱了他的手，“老不羞的，也不怕在后辈面前失礼。”

老金理直气壮，“咱行事光明正大，不怕别人闲话。”说归说，这手还是松开了。

秋火明跟赵嘉敏相视一笑。

这老金也有今天。

拉开侧面的门帘，里面是卧室，老金介绍道：“你们已经成婚了，这间房就给你们俩住，后面那间，就是我跟你舅妈的卧室……”

“别看这里小，住的舒坦……”

秋火明眉头微皱，这时候的四合院，厨房在外面，厕所要去胡同口的公厕。

他跟赵嘉敏之前在波斯顿住习惯了，洗手间什么都在室内，这里要出门，又是大冬天的，有得苦头吃了。

“好啊，这房子布置的真好，一看就知道是舅妈花了心思。”一旁的赵嘉敏已经喜笑颜开的夸奖起来了。

秋火明的心一动。

他有些懊恼自己，刚刚生出的那一份嫌弃，明明自己也才好日子过了没几天，这突如其来的嫌弃真的不应该。

秋火明暗自警醒。

“舅舅肯定也帮了忙了。”秋火明笑着指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副字画……

老金笑了起来，“有眼光，还能吃的下不？吃的下，咱就吃晚饭，吃不下，就留着明天当中饭，不浪费。”

“吃吧，听说舅妈忙了一下午。”秋火明说道。

舅妈笑了，“我去热一下，你们坐着等等，一会儿就好……”

“我陪你。”老金卷起袖子就跟了过去。

寂静地夜里，一家人围坐在狭小的客厅里，吃着热气腾腾的晚饭。

秋火明看着老金消瘦但是神情柔和的脸，竟然生出了几分感动，老金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舅舅，我有件事想要你帮我把把关……”秋火明说道。

“是工作方面的事情吧？”老金眯着眼睛看着秋火明。

“是。”

“你自己有什么想法？从政还是从商，依我看，今天那位周院长就挺不错，只不过是个清水衙门，发财是发不了的，养活自己一家老小没问题。”

“搞技术啊？”秋火明的眉头微微皱起。

“从政的话，你小子心不够狠。”老金喝了一口热汤，神情都舒展开来。

“这两年，你还是别折腾了……”

“明天你去周院长那边先探探口风，我记得工学院那边不是要你回去任教嘛，这些都是不错的选择……”

秋火明想了想，“我要是想经商呢？”

老金眉头皱了起来，“这是最不入流的，想经商的话，推一个代表出来就行，你年纪轻轻地，不要走这一条路，赚钱这么重要？”

秋火明呼了口气，这是他一路以来的执念，时至今日，这些执念已经根深蒂固了，“很重要，我想发展科技，这些都需要人才，人才需要钱……”

他说的很直白。

“口气太大了，这担子可不轻啊，你知道单单中科院就有多少技术人员吗？”老金反问道。

秋火明想了想。

这条路确实难走，他也没打算一口吃个大胖子，徐徐图之即可。

秋火明笑道：“我现在就能养活中科院所有的技术人员，你信不信？”

老金打量了他一下，跟着手往下按了按，“声音小一点，今天咱们不讨论这事，明天你先去找周院长，回头，咱出去再说……”

秋火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老式的房子隔音不好，还是谨慎一点才好。

吃好饭，他跟赵嘉敏抢着去洗碗，被老金给轰了回来，“去去去，你们长途飞机多累人啊，泡个脚，洗把脸，先去休息……”

夜色浓郁，周遭的一切又静了下来。

秋火明躺在松软的床铺上，耳边是赵嘉敏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他难得有睡不着的时候，这是可恶的倒时差。

秋火明翻了个身，四合院里的老大爷在斜对面咳了一声，他这里都听得真真切切。

按理说，老金这财力，把这整个四合院买下来都行，他偏偏守着这么一套小房子，还甘之如饴。

果真是爱情的力量啊。

秋火明睁着眼睛看着卧室的天花板，眼睛终于有几分疲惫了……

终于在凌晨之际，他缓缓地睡了过去。

几乎没睡多久，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大声地洗漱，伴随着咳嗽声。

紧接着，有人在打招呼，“哟，张大妈早饭就吃面条啊……”

一个妇人笑道：“去去去，找你张大爷，别来寒碜我……”

昨夜寂静的院子顿时活了过来，各种声音钻入秋火明的耳朵里。

赵嘉敏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早啊。”她惺忪地看着秋火明。

秋火明挤出一丝笑容，“早。”

院子里有人开始跟老金搭话了，“昨儿是你家来人了？我听到大半夜的开门关门声……”

“害，我外甥女跟外甥女婿来了，没吵着你们吧？”

“没，我翻了个身就睡了，除非来个大炮，谁都别想吵醒我……”

“哈哈哈哈，李老师还是这么幽默……”

“这一把年纪了，也就剩下这么一个优点了。”李老师啧啧嘴，端着碗走了。

秋火明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阿敏，我们去买早点。”

正说着，帘子外老金咳了一声，“早点都买好了，洗漱一下，出来趁热吃。”

“好嘞。”秋火明看着赵嘉敏笑了起来。

赵嘉敏依依不舍地离开暖和的被窝，“起来了，舅舅。”

洗漱完毕，秋火明看着客厅的小饭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

“舅妈呢？”秋火明问道。

“她是老师，一大早就回学校了，这大冷天的，也不让我送……”

“离得远吗？”

“不远，走路十来分钟。”老金拉开椅子，“趁热吃，这些东西，在羊城可吃不到……”

他端起一碗豆汁，喝了起来……

秋火明咽了一下口水，有些反胃，“那个舅舅，我不渴，我吃糖油饼就行。”

赵嘉敏见老金喝的香甜的样子有些动心。

“舅舅，这叫啥？”

她端起碗来，学着老金的样子，“咕咚”一声喝了一大口。

秋火明没来得及制止。

他看着赵嘉敏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

“扑扑”她有几分想要吐出来，但是速度太快，这一口已经尽数入了咽喉了。

“叫豆汁，外地人啊，大多数都喝不惯，我倒是觉得这味道特别……”老金赞叹道。

赵嘉敏放下了碗，秋火明迅速递给她一个糖油饼，“这个好吃，你压一压……”

她“啊呜”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咀嚼了几下，将快要反胃的感觉给镇压了下去。

“呼”好过多了。

赵嘉敏揉了揉肚子，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老金。

“舅舅，你竟然能喝的下去……”

老金笑笑，“你们不懂，这味道顶顶好……”

秋火明跟赵嘉敏对视了一眼，“算了，舅舅的境界咱们还够不上，阿敏，我们喝茶……”

秋火明拿起旁边的茶壶，掂了掂。

老金笑道：“早上新泡的茶，旁边有杯子，自个儿去拿……”

拿了杯子，喝了热茶，赵嘉敏这才活了过来。

“舅舅，你现在京城话，说的很地道啊。”秋火明称赞道。

“嘿，以前就会，这一回来，就记起来了，当初啊，你舅妈就是被我这神乎其神的记忆力给征服的……”

老金笑得眉眼弯弯，“我现在能做好几道京城特色菜了，还学会了做炸酱面，你舅妈，就好我这一手好手艺……”

“平时，是你做饭？”秋火明一脸的不可思议。

老金点点头，“昨天是你舅妈非要亲自下厨，平时我哪舍得，我在家也就是写写书，轻松的很，你舅妈早出晚归的，太辛苦了……”

秋火明伸出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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