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问老道士或是李忘尘，他们见过最混乱无序的东西是什么。

前者大约会说他灭宗时哭喊四窜的人群。

后者大概会说是他当初生存的那个时代。

不过现在，那答案毋庸置疑。

那就是眼前的‘五浊恶世’。

劫浊，饥馑之灾，病疫之疾，刀兵之血。

法浊，末法时代难以修行善道。

见浊，万里之地皆为愚民。

命浊，生死茫然，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看见明天的太阳。

众生浊，众生毫无主见，无力反抗，只能顺从死亡。

虚无的门扉被无声地打开，在浓缩到极致的灵力细流中。

那一时代的缩影，也傲然舒展开来！

老道士惊愕、震骇、因而茫然、失神。

但李忘尘没有。

李忘尘的眼中倒映着荒芜的世界，在片刻的震惊之后，竟是疯狂的森然而笑！

“太好了！太好了！”

“真是意外之喜啊！”

“年纪轻轻就走出了自己的‘道’……”

所谓的道，就是极致的表现。

剑道，丹道，又或是空间之道。

是极致，而不是秋傅春那种的一知半解的程度。

就是对于无数天才而言都堪称绝望的终极天堑。

又或者一位位大能，徘徊在‘道’的门槛，迟迟无法踏入，垂首叹息一声：“朝闻道，夕死可矣。”

见到如此让他魂牵梦绕的对手！

李忘尘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剧烈的兴奋让他的血液像是在经脉里跳舞一样，别说脸了，浑身上下都是一片潮红！

最后一句话，虽有刻意压抑，变得非常模糊不清。

但苏祈，大概还是听见了。

“我有救了……哈哈哈！”

隐隐有些喜极而泣的癫狂。

难怪夏国和这个秘境一直谈不拢了……

一个世界的掌控者都这样疯疯癫癫，确实没有什么能谈的。

只不过，眼下的处境，来不及苏祈继续思考。

李忘尘已经感受到属于自己身上的灵气，正在被剥离，他正在被世界排斥。

只怕要不了多久，他这近五千年的修为都将溃散。

境界的压制？

功法的优渥？

在‘道’面前显得是那么苍白可笑。

而李忘尘简单的感受之后，将对方的道称为‘灭法’。

任何修行者踏入其中，都将剥离一身修行，沦为凡人。

简直……

骇人听闻……

这几乎就是抛开一切，直接宣布胜利……

好在，宣布胜利的这个过程，需要一点小小的时间。

这只是一具化身，废了就废了。

虽然损失不可谓不惨重的。

可如果对比他即将得到的收获……

那就不值一提了。

于是，他出手了。

李忘尘所能爆发出来的力量，苏祈刚才已经切身体会过。

那看似轻飘飘的一掌，真是半条命都差点让他给打没了。

但当那双金光湛然的眼睛，看向苏祈的时候，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极致的贪婪。

所以他在贪婪什么？

金色的拳迎面而来，没有排山倒海似的灵力威压，但看在苏祈的眼中，却还要比此前那一掌，更危险。

冲天的血气在苏祈的身体中酝酿起来。

如此霸道的力量对于现今苏祈的这副身体，其实是一种很重的负担。

无论是出于经验，还是出于的敏锐直觉，李忘尘在这一刻都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金光咒对于他来说，已经被完全地融入了自己这具化身，但即便如此，强烈的危机感还是让他全力催动起这门绝学。

与此同时，李忘尘的双手中，也同时鼓动起雄浑的灵力，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李忘尘只能选择与苏祈正面碰撞。深沉的金色灵光迎向血色的浪潮。

在两者角力的起始，李忘尘深厚无比的灵力与强悍的技艺，竟然真的顶住了倾轧而下的血海。

可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依旧没有看到血海的尽头。

李忘尘终于惊觉，这一次对撞，是他高估了自己。

而且，隐隐感觉境界就要跌落。

留给他的时间……大约只剩下不到五息的时间。

宛如山崩的血海，李忘尘赤金色的法身，近乎要毙溺其中。

直至此刻，苏祈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有惊无险。

不过‘李忘尘’只是一具身外化身，只要真正的李忘尘不死，化身依旧可以经过长时间的温养，再次身外化形的。

不过，对于修行者本人来说，这种伤害绝对要比断筋折骨还要严重得多！

随后，强烈的虚弱感开始涌上来。

以苏祈如今的修为，施展这样的手段，几乎就是搏命了。

太累了。

这可比连续发射一个月，还要累的多！

长长地喘出一口气，正想着得赶紧休息一下，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忽然在苏祈的耳边响起！

苏祈心里一惊，霍然扭头，就看见李忘尘正疯狂地朝自己扑过来！

李忘尘的确受伤了，就像苏祈想的一样，伤的极重。

金光已经碎了，甚至能看到从眼角口鼻里渗出的鲜血！

他是要拼着这具化身破碎，也要给苏祈最后一击。

李忘尘这样做，除了灵力根基受创之外，灵魂上遭受的反噬痛苦，同样巨大。

这一刻的大意，属实不能算是苏祈的失误。

因为换成这世上的几乎所有的人，在这等恐怖的伤势面前，哪怕没有当场晕厥过去，也很难再做出什么行动了。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甚至，灵魂被撕碎的剧烈痛楚，反而让他赤红着双眼，愈加地疯狂起来！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李忘尘这一拳，在苏祈讥讽的眼神中缓慢的如同稚子。

就在苏祈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才堪堪落下。

不是苏祈的反应变快了。

而是李忘尘变慢了。

沉沦在五浊恶世的时间太久，已经褪去了一身的修为沦为‘凡人’。

然后‘咔’的一声。

李忘尘直接打断了自己的手骨。

随后被苏祈重重的一脚踢了出去，如同一条死狗般趴在地上不知生死。

要是有旁白帮忙解说的话。

此刻，苏祈的心情就是：蚍蜉撼树谈何易，我于人间全无敌。

只不过三息的时间，李忘尘身躯，就又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李忘尘整个人已经被鲜血糊住了，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好的骨头。

按理而言，这样的伤势，也足可致命才对。

但李忘尘就是爬起来了，他不仅站起了身，他甚至还露出了笑容。

“厉害……不愧是‘天命人’……”

只见他血肉重塑，复原如初。

至于眼下，苏祈所面对的情况，还要比他预想的更糟。

空无一物的虚无中，一双赤金色的手掌，拉开了门扉，身姿挺拔的李忘尘，沉默地站到了自己化身的身旁，二者逐渐合二为一？

“但是，欺我真身不能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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