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位优雅的贵妇，五官透着知性与协调的意蕴，亚麻色的长发披散肩头，白色长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并没有刻意凸显她作为女性的柔美和丰满，远远望去，那手不释卷的身影像学者多过一位女神。

    “你们不是在奥林匹斯吗？怎么来到了我的神殿？”

    平静的话语声回荡在神殿之中，深邃而蔚蓝的双眸扫过场上的女儿们，眉心微微皱起。

    “而且，怎么连气息也变了？”

    听到这句话，缪斯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显然，母神并不是有意将她们拒之于外。

    得到了这个确切的答案后，缪斯们稳定心神，鼓起勇气，将一路上的遭遇，如实告知了自己的母亲——记忆女神谟涅摩叙涅。

    听完女儿们叽叽喳喳的讲述，饶是一贯心境平和的谟涅摩叙涅，也不由脸色微变。

    “你们和阿波罗决裂了？”

    “还不是因为他太过分了！”

    厄剌托挥舞着拳头，愤愤不平地控告，其余的缪斯们纷纷点头附和。

    看着这群年轻气盛的女儿们，记忆女神合上书卷，面无表情地询问。

    “看样子，你们并不怕阿波罗的追责？”

    “不，不怕……”

    缪斯们听到母亲那不善的语气，硬着头皮，作出回答。

    “那为何来找我？按照冥河的誓言，提坦神又不能轻易插手奥林匹斯的事务。”

    记忆女神语气平静，深深看向神殿中的女儿们，继续追问。

    “所以，要不要我为你们找一个称心如意的主神，来服侍你们？善妒的赫拉？油滑的赫尔墨斯？暴躁的阿瑞斯？只知道打铁的赫菲斯托斯？还是说自身都难保的雅典娜？”

    显然，奥林匹斯上的有些事情，谟涅摩叙涅并非不知道，只是一直没有说。

    在母亲那面无表情的问话下，缪斯们更加无言以对。

    她们如何不知道，相较于奥林匹斯其他的十一位主神，阿波罗已经算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了。

    为了能让那位光明神能够多多照顾她们，不去逼迫她们做不想做的事情，母亲谟涅摩叙涅还将记忆和语言神性中，有关【神谕】的权能分给了阿波罗。

    但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她们最终还是因为一时的冲动，把事情搞砸了。

    早知道……

    “错不在她们！”

    正当缪斯们的心脏逐渐被后悔和迷茫所淹没之际，伴随着一声字句铿锵的回应，洛恩挺身而出，义正词严地开口。

    “这件事全因我而起，所以，我愿意为此承担责任！”

    看到那挡在面前的高大身影，听着那信誓旦旦的保证，缪斯们无比感动，一颗颗心脏仿佛被融化般，浸在一片温暖中。

    酒神大人，他真的……

    然而，不同于五迷三道的女儿们，记忆女神看着眼前大言不惭的稚嫩神灵，嗤笑摇头。

    “你？你能做得了什么？”

    “我可以劝服阿波罗，让他保守秘密……”

    意味深长的沉吟，让原本不太在意的谟涅摩叙涅，顿时挑起眉梢，来了几分兴趣。

    洛恩见状，当即趁热打铁，说出了自己的策略。

    “被自己的从神舍弃，这并不是光彩的事情，好在现场只有我、九位缪斯、还有阿波罗三方是知情人。依照那位光明神的性格，他肯定不愿意自曝其丑，何况自己还有错在先……”

    缪斯们闻言，纷纷认同地点了点头。

    而紧接着，洛恩顺势开口。

    “理论上，只要我和缪斯们也不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就没人会轻易知道。到时候，几位缪斯虽然已经和阿波罗切割，但表面上依旧是那位光明神的从神。对此一无所知的奥林匹斯的诸神，也不会轻易打破平衡。”

    听完洛恩的计划，缪斯们顿觉豁然开朗，问题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

    然而，桌案后的记忆女神却一眼看穿了问题所在。

    “阿波罗会同意？”

    “方向错了，我才是整个事件中受影响最小的。想要保守秘密的是他，而保守秘密总需要点代价，如果他不想自己身为主神被从神舍弃的事情，闹的人尽皆知的话，他应该知道怎么做。”

    洛恩抬头和那位记忆女神对视，微笑开口，随即又作出补充。

    “而且，我和阿尔忒弥斯大人的关系一向很好，我会让那位狩猎女神去劝劝自己的弟弟，毕竟，诸神的竞争这么激烈，他又刚得罪过不少人，应该也不想因为自己失势的缘故，让他们姐弟在奥林匹斯的处境难做吧？”

    认真聆听的记忆女神仔细斟酌一遍，微微点头。

    话是这么说没错。在一个恶人的胁迫下，共同保守秘密，就当无事发生，这是对所有人都有利的结果。

    但问题在于——

    “你不怕他恨伱入骨？”

    谟涅摩叙涅看向眼前的新晋神灵，幽幽询问。

    她可太清楚希腊神灵的性格了，就算能忍一时之气，背地里也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搞了这么一出，逼的阿波罗非要打落牙齿，混着血吞进肚里。

    她的那些缪斯女儿们倒是能把自己摘出来，但那位光明神，还不得恨死眼前的这小子。

    而对于记忆女神的询问，洛恩则是挺起胸膛，面色平静。

    “如果阿波罗追责，就让他来找我吧。”

    随即，他转头看了眼身后的缪斯们，露出暖心的笑容。

    “而且，我答应过要照顾好她们的，这本就是我的责任……”

    ——酒神大人！

    听到那信誓旦旦的保证，看着那言出必行的担当，感情丰富的缪斯们纷纷眼圈泛红，恨不得直接扑进这位男神的怀中。

    就连性格淡漠的记忆女神，也在看向眼前的男神时，目光多了几分柔和。

    不过，经历过提坦战争的谟涅摩叙涅，还是留存了不少的理智。

    “那好，你放手去做吧，她们暂且留在我的神殿中，等事情尘埃落定，我再把她们送到奥林匹斯。”

    随即，记忆女神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目光，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洛恩，面露微笑，

    “到那时，她们恐怕还需要你的照顾。”

    显然，根据几人的反应，她也隐约猜到了一些事情的端倪。

    “我一定尽己所能！”

    洛恩照例作出信誓旦旦的保证，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对这位记忆女神暗暗腹诽。

    话说的漂亮，还不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说白了，这只是同意让我去探探路，替她的缪斯女儿们把事情给平了，顺便吸引阿波罗的仇恨。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此刻，明白了谟涅摩叙涅的意图，洛恩倒也不慌，微笑着从魔法阵图中取出两本书放在桌上，赧然一笑。

    “殿下，这次行程比较急，没准备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

    身为记忆女神，天生和书本亲近。

    不等洛恩说完，谟涅摩叙涅就下意识地掀开了古旧的封面，垂目品读了起来。

    看着书中隽永而优美的字句和波澜壮阔的描写，记忆女神的美眸异彩连连，不由飞快地翻动书页，沉浸在阅读的快乐中。

    然而，没过多久，这种久违的享受便戛然而止。

    因为，两本书都已经翻到了尽头。

    “下面呢？”记忆女神看着后面大片的空白，如鲠在喉，迫不及待地追问。

    “没了……”洛恩双手一摊，很是无辜。

    “没了？”不上不下的记忆女神不免有些抓狂，恨不得把无良的断更作者揪出来暴打一顿，“谁写的？为什么不写完？！”

    洛恩干咳一声，指了指自己和身边的缪斯们，无奈苦笑。

    “抱歉，女神大人，想要等我们完稿，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你们？”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回答，记忆女神惊讶地看向了手中刚完成一半的【神谱】和【圣辞】。

    洛恩微微点头，将无可奈何的戏份做足，静待开价时刻。

    想要我去拉阿波罗的仇恨，解决你女儿的麻烦，总该给点实际的报酬吧？太太？

    那狡黠的紫眸悄然闪烁，无形的目光在记忆女神的身上停留片刻，流露出一丝深长的意味。

    在作为酒神教原身的俄耳甫斯教里，谟涅摩叙涅是最重要的神之一。

    因为，记忆对于俄耳甫斯信徒具有特殊而根本的意义。此处的记忆显然不是对于平常琐事的记忆，而是对于人类真实的起源和生存条件的记忆。记起人的身上具有提坦的属地的一部分，并且这部分掩藏了人的神的起源，及其富有宇宙意义的诞生―正如珀忒利亚残篇里所说：

    “你要告诉他们：‘我是大地和布满星辰的广天的儿子，我是神的后代。这一点你们都知道。’”

    这个记忆，才是真正必然的，能够拯救亡灵。

    因为，在酒神教之中，人类诞生于提坦的灰烬，生而具有神性，他们无需为诸神的劳役！

    如果想要将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融入人类的灵魂之中，让它彻底成真，就需要借助记忆女神的权柄。

    ——传说，谟涅摩叙涅掌握着两座圣泉。

    其中一汪泉水，则能令灵魂保留永恒的知识和记忆，让所有亡者生而不屈，死而不灭！

    所以，篡改历史的九位缪斯也好，执掌圣泉的记忆女神也好。

    ——他选择，全都要！

    而此时此刻，在经历了一番思想挣扎之后，谟涅摩叙涅望着手中攥紧的两本书稿，终于下定了决心。

    “也好，你暂且留下几天，我将在此，为你铸就【灵思的冠冕】！”

    虽然为了安全起见，不能让女儿们出去冒险，但将她们各自拥有的一部分缪斯神性，赐予这位杰出的作者，让他继续完成这两本旷世巨著，倒也不成问题。

    听到记忆女神的承诺，入室的恶狼继续将自己伪装成一只无害的小白兔，露出了灿烂而真挚的笑容。

    “好，听您的！”

    而一旁的缪斯们，也不由满心欢喜，眸子兴奋闪烁。

    铸就【灵思的冠冕】，需要利用她们的神性，这不就意味着母亲已经默认了她们和酒神大人相互绑定的关系？同意她们彼此走近？

    从中分析出这个答案，缪斯们当即欢呼着一拥而上，或是牵起手臂，或是扯住衣角，迫不及待地簇拥着那位【正直】而【高尚】的酒神，兴奋地带着他去游览整个记忆神殿，并在一路上叽叽喳喳地向他讲述起神殿中的各本典藏。

    这群死丫头……

    看着人去楼空的主殿，以及再度恢复冷清的周围，记忆女神不由摇了摇头，伸手将桌案上的两本书卷翻开，意犹未尽地再度精读一遍。

    一阵微风穿过大厅，将其中一条宽松的肩带从晶莹的肌肤上吹落，展露出那精致的锁骨和无瑕的白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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