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波、老廖、老马……你们别怪老哥哥我，这么多年都没过来看你们……刚才你们都听到了吧，不是我出卖了你们，是那个该死的胡参谋，现在终于把他给揪出来了！”

陈德泰等人跪在坟堆前，一遍烧纸一边絮叨，老曹擦擦眼睛，抓起一把黄纸扔进火堆里，“兄弟们啊，你们都出来拿点钱花吧，这是咱屯子自个造的，老值钱了……下边都认……”

孙建平强忍着笑，这老爷子！

张子义、于长河、于长海、韩老四等人也都跪下来，眼中含泪，默默把烧纸点燃，祭奠死去的兄弟们。

山林里喧嚣的风似乎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看着徐徐燃烧的火苗，老曹又想起了当年那些兄弟们！

有会吹唢呐，爱玩爱闹的小波；有沉默寡言的老蒯；有想等太平后回家当个补过匠，顺便把三棵树秦寡妇娶了的老廖……

现在他们这些人，都伴随清风明月，静静睡在这片荒山野岭下面了！

老曹擦了把眼泪，将手中剩下的最后一点烧纸扔进火堆里，站起身，“老陈，带兄弟们回家吧！”

“嗯，回家，咱们回家！回山里！”

陈德泰眼中含泪，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坟包，喃喃自语道。

孙建平这边百事缠身，当天下午就坐火车回了县城，老曹他们这帮人在哈市定做了两百多口棺材，将尘封五十多年合葬坟挖开，看着已经朽烂成一具具白骨的兄弟们，个个泣不成声。

“都小心着点，别让兄弟们再遭罪……”

每一具尸骨上都残留着许多子弹打过的痕迹，老曹流着眼泪将嵌在骨头上的子弹抠出来，再小心翼翼将骨殖套上新寿衣，嘴里塞进压口的铜钱，轻轻抱起来，放入棺材里。

“这个是小涛，你看衣服还是你嫂子给他缝的……都烂成布条了……”

“这个是大金牙，这颗大金牙可宝贝了……”

“这个是小三子，手指头断了一截，那年赶马车让车辕子给绞折了……”

“兄弟们回家了，走咱们回家，哥哥我给你们煮漂洋子，烙翻张子，宰哼哼，搬浆子，咱们乐呵起来！”

（漂洋子：饺子，翻张子：烙饼，哼哼：猪，浆子：酒）

陈德泰手持灵幡，绕着坟地一圈圈的转，声音悲凉，招引这些枉死的冤魂回归故里。

二虎山山脚下，突兀多出两百多座新坟，下葬那天十里八村的人都来了，看着这些魂归故里的亲人们，一个个泣不成声。

连天地也为之动容，山林之中，阴风惨淡，隐隐传来呦呦的哭声。

孙建平一家远远站在外面，在这个场合，他们一家属于局外人。

“爸爸，爷爷他们在干什么啊，咋这么多坟！”

老大往远处一指，孙建平搂过女儿的肩膀，摇摇头，“你爷爷把在外地的兄弟们接回来了。”

“啊……爷爷有这么多兄弟！”

“是啊，你爷爷的兄弟遍天下！”

钱慧珺也被这种氛围感染，掏出手帕擦擦眼泪，“哥，你说他们真的会回来吗？”

“会啊，落叶归根，这些死去的英雄们自然也都会回来，毕竟这里才是他们的家。”

“这里也是我的家，嘻嘻！”老大笑了一下，孙建平也笑了，“对，这里也是咱们的家！”

“你说这玩意也怪，昨晚上我就梦到他们回来了，都冲我嘿嘿笑，我说你们都回来了，他们也不吱声，就是笑，我说你们还是年轻时的模样，我都成老头子了。过了一会小波说要吃饺子，我就给他们包饺子……这饺子刚下锅我就冷不丁醒了，也不知道他们吃没吃到嘴……”

一大清早，老曹就坐在河边，听着咕噜河的潺潺水声，和割草的孙建平絮叨。

“等会我捏几个饺子给他们送过去吧！”孙建平把一大捆青草放在地上，拍拍被露水打湿的裤腿，笑道。

“不用你动手，我让你嫂子给弄了！”

老曹掏出烟袋咕嘟了一口，“这点心事总算了了，现在就让我嘎嘣下死了我也值当了！”

“叔你这啥话……现在咱这日子过得多红火，老说啥死不死的，好好活着，要不都没人给你那些兄弟们烧纸了！”

“哈哈也是，就你大哥那虎了吧唧的玩意……他自个都囫囵不明白呢！”老曹笑了一声，又幽幽叹了口气，“你说人这一辈子到底图个啥？”

“图啥，就图个心安！”孙建平把溻透的布鞋也脱下来，拧了两下，“我办事时也经常这么想，咱现在大小也算个干部，干啥都得凭良心，不能胡搞，不能占公家便宜，要不这心里就不得劲……”

“那是，这回要是没有你啊，还揪不出来那个狗东西！”老曹磕打磕打烟袋，“咱们也算立了个大功劳呗？上头不奖励点啥？”

“奖励给咱们一个八斤半的大金元宝，哈哈！”

老曹抬头看看初升的太阳，也咧咧嘴笑了。

我的老兄弟们啊，你们可算回来了！

明天就要开学了，钱大小姐也没时间去后山捡蘑菇，得抓紧给三个孩子收拾书包！

“妈，我的暑假作业让你卷大炮仗给扔出去了！”老大瞅瞅空空的书包，气得一跺脚！

“扔了就扔了呗，反正你也一个字没写！”钱慧珺捏捏女儿的小脑袋，“整个暑假，一笔都没动，是不是？”

“嘿嘿……”

老大小脸一红，“我上学再好好学！”

“上学好好学，你倒是想得美，考了个第一就飘了是吧，开学还要摸底考试，我看你考不好，你爹不抽你！”

孙建平推门进来，“一大清早的念叨啥呢？”

“没你的事，你不是要上班么，咋还没走？”钱慧珺瞅了丈夫一眼，有些纳闷，“咋的你也和老大学习，不上班不写作业，放鸭子了？”

“开玩笑，我是工作模范标兵好不好？我这不是回来拿件东西！”孙建平走到办公桌前，将昨晚写好的一封信叠好塞进口袋，“你们在家好好的听你妈妈的话，爸爸晚上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爸爸最好了！”

“你就惯着他们吧！”

钱慧珺一挑眉毛，孙建平从她身边经过，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气得钱大小姐柳眉倒立，“欠爪子是不是！”

“喵！”

老猫扑过来，孙建平撒腿就跑！

“我手持钢鞭将你打！”

鹤城办公室里，蔡领导翘着二郎腿，嘴里哼哼着小曲，嘴角不时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

老丈人家完犊子喽！

哈哈！

“他吗的！”

想起整天惹祸扯他后腿的小舅子，又丑又矫情的小姨子，五大三粗跟个傻老爷们的媳妇，还有那个动不动就竖起三角眼，戳着他脑门教训的老丈母娘，老蔡就气不打一处来！

玛的！

为了工作我容易吗我？天天呲哒我，跟他么训孙子似的！

要不是……

我他妈的早跟着帮揍翻脸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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