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破庙中，挤满了人。

十二人。

许风坐在篝火旁，他不怕冷，没人怕冷，他只是想听听篝火的声音，因为在此刻，除了他脚步的挪动声音，只剩下篝火的噼里啪啦声。

“你们当中，有做好决定，从今往后就做普通人的吗？”

许风背对着他们问道，手伸进篝火中拨弄红彤彤的炭火。

众人面色不同程度出现痛苦之色。

许风的这个问题，太过于扎心，将他们拉回现实。

没人说话。

老九死狗一样躺在篝火旁边，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还有修为，只是被许风封印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各位，我许风不想做亏本买卖，我给你们一条路。如果我说你们从今往后就要帮我做事。而我尽可能让各位重新走上修行路。”

许风双指捏出一块炭火，放在手心慢慢捏碎，等待里面的热量慢慢消失。

他手心只剩下一团黑。

“我留下来！答应你了！”淮樘踏出一步，神色坚毅，已经做好了决定。

许风点头，目光落在其他人身上，他没有情绪，似乎就只是本能的看着他们，没有任何敌意，更没有怜悯。

小姑娘看着许风，有些想哭，可也哭不出来了，这一路上眼泪都流光了。

“我不能保证你们都能走上修行路，所以各位做决定也要慎重。谁若是觉得活着太痛苦，死又太难，告诉我一声，我可以帮他一把。”许风平静道！

“我！”

许风一道剑气穿透了这青年的头颅，刹那间这位本来算是天之骄子的修士，彻底陨落了。

许风看着他们，没有再看到那种坚定固执，不可更改的神色。

他看到的只有怯懦无助。

“很好，这就很好了。活着总是比死了强，最起码你们有手有脚，比普通人多了一段修行岁月，就当大梦一场也不错。”

许风看着那个年纪小的姑娘，她坐在地上，已经虚脱了。

过了半晌，许风就当他们的沉默是默认。

“和我行走，我需要立个规矩，不可以违逆我的命令，也不可将自己的命当做是自己的，不准自裁，不可消极。不然我发现你们中有人破坏规定，我不杀你们，但不代表不会惩罚。”

许风一说到惩罚，他们本来松松垮垮的精神，又被拉回到院落之中，血泊中的残肢断骸，半死不活的修士……

这些都是眼前人畜无害的青年的杰作。

许风取出一些红薯，丢进火堆。

不一会儿，许风就将红薯拿出来，分给众人。

“所有人都要好好活着，不管各位有没有心情，现在都是我的人了，只能听我的。”

这些人面面相觑，吃着寻常看都懒得看的红薯。

中年人淮樘一阵苦笑，本来是门派修士，好歹有个名头，现如今门派一定不会承认他，他却在这里啃红薯。

一瞬间的落差太大了，他很难受，很语噎。

老九也爬起来，直直的看着许风。

“我没堵着你的嘴，有话可以说出来。”

“我无话可说，败在你手里，命你拿去就是了，杀一个也是杀，把我也带上吧。”

许风摇摇头，一口吃完剩下的红薯，丢给老九一个。

“出来时候两个，回去的时候一个，这有什么意思？”

老九看着怀中红薯，他比那些落汤鸡要坚韧的多，不仅是他还有修为那么简单。多年活在人世间的心境，还是冷静时的思考时间，都让他拥有超越常人的定力。

“我可不可以走，只做一个普通人。”

有个青年开口。

许风头也没回，点头道：“可以走，你们要是觉得有更好的去处，当然可以离开我。以今晚为界，过了今晚，明天还站在这里的人，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一晚走了四个。

淮樘，钱聚多，青云灵，霍霞，李华阳。

剩下了五个人。

许风让他们清理了尸体，然后吃了一顿山珍野味，他们得到了第一个任务。

洗衣做饭，学习功法。

本已经觉得这辈子很可能不知道在哪儿就死了，结果还可以接触修行人的功法？

最惊讶最震惊的是淮樘，他更加老道，比这些人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许风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最起码现在来看，拿出来的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

“让你们给我卖命，你们肯定会反我的水。所以，我就只好给你们足够多的好处，让你们相信，只要好好活着，留下来替我做事，不仅可以活着，还可以过得很好。”

这些人没有对许风感激涕零，只有感动和惊喜。

修行根骨已经没了，再登山，只会更难。

他们比谁都清楚。

“老九，你说说看，水香会给我什么好处？”许风回头问了一句。

老九不知所以，冷笑一声，“那娘们还能活着见到你？真是可笑。”

“我也很好奇，她给了你什么，让你这般卖命。”许风接着问道。

老九不理会他，本就是打算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动人心弦的东西有太多，能动你心弦的，会是什么？法宝？名利？富贵？权力？”

许风自顾自摇头，他笃定他和水香有共同的目的，两人也曾经相互认识。

这一路上他和水香明里暗里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

若只算计许风一次金色大道释放，那么他们的确差点赢了。

老九一脸不屑。

“仇恨。”

许风说到这两个字停顿下来，对视那双眸子。

“你猜测我是和你有仇？所以不惜一切代价针对你？或者是我和引阳道人有仇？然后针对你？”

他捧腹大笑，笑声让人慎得慌。

“聪明人可不要笃定一件事，变数很多的！”

“我没有笃定，事实如此。”

“仇恨可以让一个人不死，也可以让一个人甘愿去死。”

许风笑容灿烂，一双眸子清澈无情。

“你猜猜，我说水香会来找我登门道歉，你信不信？”

许风眼神玩味，看着那些不明所以的人。

“水香，就是让你们给我送棺的女子。对也不对？”

那几个人摇头，为首的中年人明确说道：“是个男人，其貌不扬，一手神通道法出神入化，也出手不菲，是他请我们走这一趟。”

老九看了看他们，忍不住笑出来，是嘲笑，毫不掩饰的嘲笑。

天黑黑之前，破庙果然来了一位女子，孤身一人。

许风坐在篝火旁，那女子在门口，笑的嫣然。

“不如你告诉我，我应该如何才能让你原谅我。”她一步跨进来，眼神只看着许风，他周围的人都被她无视了。

“很简单，只要你给我一个很合理的理由不杀你，我一定会让你活着。”

她三步就走了过来，没人看清她怎么走的，在看到她曼妙身影时，已经在许风怀中了。

“可莫要像李宫云那样不解风情。我知道的，你这人很厉害，而且我听说，你可是没对谁动情过呢。怎的，多看我几眼？”

她柔若无骨依偎在许风怀中，像是一只小猫，不过她可比小猫听话的多，甚至许风肯定，让她现在赤裸于众，她都不带脸红的。

许风笑容灿烂，按住她的肩膀，身子微微后仰，“我是让你说我不杀你的理由。若是那理由只是你拥有一副女人的身子，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你看。”

许风指着旁边的三位女子，笑道：“她们也是女子。”

“不过她们没我好看，不是吗？”

这女子带着一丝魅态，不多不少，当然了，最多的还是楚楚可怜，让人见了就能生出我见犹怜的情愫。

她眉眼之间，清清冷冷，开口就是最动听的声音，她目光柔和时，会让人浮想联翩，她虽不是绝美，却附和所有懵懂少年对于初恋的所有遐想。

她可以温柔，可以活泼，还可以直爽。

她忽然背脊一凉，感觉到了剑气在身上游走，已经到了命门。

她知道了，他真的会杀人，不论美丑。

“我有三个理由让你不杀我！”

“第一，我掌握了很多人的秘密。”

“第二，我拥有很多听话的狗，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情。”

“第三，我真的有些喜欢你。”

许风摇摇头，“看来你免不了一死了。”

“等等，我有还有一些话要说，我保证说出口之后，你一定不杀我。”

“一定？”

许风饶有兴致看着她的身段，“你知道的，我手段不仁慈，你这样的女子，我有太多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我说了那些话，保证你能让我活，还让我活的好好的，你信不信？”

“你说说看。”

她趴在许风耳边轻轻呢喃。

许风神色不变，周围人已经没有修为，老九问没恢复，没人听得到她说的是什么。

“愣着干嘛，说说，你还会不会杀我。”

她一脸的得意洋洋。

许风笑容灿烂，摇摇头，忽然给了她一巴掌。

一把将她丢出去，狠狠地摔在柱子上，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她没有死，也没有反抗。

凭借着她那点修为，不是许风对手。

这一巴掌，惊呆众人。

“给你一个机会，给自己挑选一个死法。”

许风蹲在她旁边，一脚踩住她胳膊，使她没法子后退。

许风得意洋洋的看着她，“对你来说征服男人是你的快乐，对我来说，看着别人恐惧才是我的快乐。”

这女人惊恐的看着许风，她真的觉得命悬一线，看着门外。

有人跟着她一起来的，但不是为了保护她，她很自信许风不会杀她，那个修士只是她赶路用的脚力。

此刻那个人没有出手的意思。

许风抬起脚，将她拉起来。笑了笑，帮她拂去尘土，“你看，你和我开个玩笑，我可没说什么，那我跟你开个玩笑，你也不可能说我什么，对吧？”

许风贴近她耳朵，轻轻道：“你敢用许灵威胁我，这很好，等她死了，我让你生不如死，只要有修士见到她，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别觉得我有弱点，你可以杀她，也可以让她半死不活，但你别让我知道，否则我这种人，一定会找到你最害怕的东西，慢慢折磨你，保证让你活的长久。”

许风说完，拍了拍她稚嫩脸颊，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不过依旧美丽，这会儿的美人更加动人。

一切和她想的不一样。

这个男人有弱点，但是他不怕威胁。

第二天清晨，许风坐破庙门口，等着那些人做好饭菜，回想起以前那帮人，一样是在他身上有所求，所以留下来。

“道兄，你认得李宫云对吧？”钱聚多二十多岁模样，鼓起了很大勇气向许风提问，心里头疯狂打鼓，她怕这个男人，几乎怕到了骨子里。

许风嗯了一声，静等下文。

她没继续说话。

“许大哥，要是我们一直不能修行，该怎么办啊？”青云灵皱着鼻子，这里头就她年纪最小，也是最多愁善感。

“不知道。”许风干脆回答道。

小姑娘泫然欲泣，自顾自嘀咕道：“我听说，许大哥修道时候也不顺遂，是很多年之后才开始正式修道的……”

一旁的李华阳一口饭噎住，实在咽不下去，瞥了一眼许风，看他没有愤怒的意思，这才咽下去，踢了踢旁边的小师妹。

“修道这种事，在我看来，天生的和后天的，没什么区别。李宫云也是后天的，他先天没有根骨，现在怎样，不是非常无敌？非常嚣张？”许风说着哈哈大笑。

他们实在摸不清许风的情绪变化，淮樘算是得到了相处之大，那就是干脆不说话，绝不主动开口。

“老九，依你之见，这几个人还有可能走上修行路吗？”

许风问向角落的男人。

没有回答。

许风笑了笑，自顾自道：“有机会的。”

许风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青云灵愣了愣，许风说道：“以后有问题，坦率一点，不能哭哭啼啼，这世上没什么事儿值得我们流泪的。”

“为何不杀我？”

角落里传来声音。

许风摇头，“因为我知道，水香不是最后的幕后黑手。你只是和我师父有仇，又和我没有仇，至于你要杀我，放心，我那时候会杀你。你以为你能决定你的死活？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他像是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然后又吐了一口唾沫在脸上。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就可以站在阳光下！凭什么和你们相左就要死！凭什么和你们没有仇怨，也要被迁怒！”

他站起来，像是发了疯一样又碰又跳。

“凭什么！凭什么你现在还装作如此慷慨！凭什么！凭什么！你他娘的就是我仇人的弟子，我想杀你！我想让你死！我想让你们都死！你有什么资格慷慨！你凭什么慷慨？”

他大吼大叫，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纵然没办法对他感同身受，这些人也都放下碗筷，听得出来他内心的委屈有多大，对他而言是很难受的一件事，可能死了会更好受一些。

“说完了吗？”许风回头看着他，云淡风轻。

老九气的牙根痒痒。

他是曾经被引阳道人杀死的天才之一。

没人关心他，十几年后，记得他的人都死了，他灵魂阴差阳错到了一个少年身上，他重新活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不该活着！就应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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