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寡言，不在她面前，吐露太多内心的想法。她有时感觉，他在不停逼迫自己。

他逼迫自己的原因是什么？……

“……。”

就在这时，顾清河的嘴动了动。他呢喃着一个词语。

他的声音很轻。叶星辰靠近他，才听清楚了那些词句——

“……对不起。”

他的表情很悲痛。叶星辰一愣。

就在这时，响起了脚步声。女接待员上班了。叶星辰慌忙坐正了身体。

女接待员按照惯例，进了孟锦绣的工作间。没过多久，她打开门，对叶星辰说：“……孟老师要见你，进来吧。”

“……要我去吗？”顾清河也醒了，他迷迷糊糊问道。

“不用，你继续休息吧。”

叶星辰赶紧站起来，进去了。

孟锦绣坐在工作台前。她留着一头漆黑的长直发，身穿丝质蓝色旗袍，正低头绣着凤凰的羽毛。

叶星辰进门后，她抬起眼皮，从眼镜片后，望了叶星辰一眼。

“叶小姐，弄坏荣祥衣服的是你，生气的是荣祥。”孟锦绣问道，“你不去找他，非抓着我一个普通绣工为难，合适吗？”

“孟老师。我也没有办法。”叶星辰赔着笑，说，“荣董事长喜欢那件衣服，说别的不要，就要您原来绣的那一件。我才不得不来求您的。”

“叶小姐，我这衣服不是机器织的，没有那种十件八件的量产货。”孟锦绣正色道，“而且我绣的东西，一般不绣第二次，这事大家都知道。……我这次替你绣了，你满意了，那我呢？”

“这——”叶星辰一时语塞，“孟老师，这事是我错。但A市内，没有几个人，有您的这手艺！……您这次帮我一把，在以后，无论是钱，还是其它方面，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回报您！”

“钱？……”孟锦绣反问一声，将针往工作台上重重一放，“我要是为了钱，我根本就不会在这！”

“孟老师，您误会我的意思了。”叶星辰慌忙解释，“我不是说您为了钱。只是您有名声，又有技术，我能做到的事，实在有限，才对您说这些的。”

“我也就想不通了。”孟锦绣皱眉，“你一个年轻女孩子，搞了个时髦直播间，非要找荣祥干嘛？……他脾气怪，做的东西老，你费好大劲，挣不了多少！……换个方向，卖卖别的算了。”

“孟老师，我做这事，也不是为了钱。”叶星辰想了想，补充道，“……或者说，不仅是为了钱。”

“什么意思？”孟锦绣皱眉。

“我们A市，有很深的文化底蕴，很多的特产，比如荣董事长的点心、比如您的刺绣。但这些东西，并没有得到广泛的宣传，普通人也不了解，最终就成为了小众艺术，我觉得很可惜。”

叶星辰说：“我想把我的直播间，做为一个平台，让更多人了解这些文化遗产，打出我们本地的特色来。……就算不赚钱，我也认了！”

“……。”

孟锦绣没有回答。她眯起眼睛，打量着叶星辰的脸，像在分辨她话的真假。

“就比如您愿意的话，我还想请您合作。”叶星辰说，“我把直播间，直接带来您的工作室，向观众们科普苏绣。我在外面等时，看到很多工作室的作品。那些作品，摆在这里，只能卖给游客和本地人。但上了直播间，就能接触到更多的观众——”

“得了，得了。”孟锦绣哑然失笑，“明明是你来求我，好像你要来帮我做推广一样！”

“我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叶星辰不好意思地笑笑，“也不是说帮您推广，卖您人情。只是您的东西好，想让更多人知道。”

“顾清河是个闷葫芦，你倒是会说话。”孟锦绣瞥她一眼，“现在的问题，还是那件衣服。……先别扯远了吧。”

“孟老师，您答应了？”叶星辰期待地问。

“谁说的！”孟锦绣脸色一沉，“我那‘一件不二做’的誓言还在呢！更何况，我最近有个大工程要做，手里忙得很！”

“哦……”

叶星辰有些失望。孟锦绣见她如此，又开口了：“但说要帮，也不是不能帮你。”

叶星辰眼睛一亮。

“但我有两个要求。第一个，你也要学苏绣，要还个绣品给我。第二个，你要履行你的誓言，来我这出几期专题直播。”

“行！”叶星辰满口答应。

“那你先出去吧。”孟锦绣说，“下午我要带学生，你也可以跟着一起学。”

“谢谢孟老师！”

叶星辰道了谢，高高兴兴地出去了。孟锦绣目送着她离开，微微叹了口气。她的眼神中有关怀，也有无奈。

没过多久，又有人推门。是小李端着茶进来了。

“孟老师，您答应了？”

她端详着孟锦绣，问道。

“不答应有什么办法？”孟锦绣叹道，“天天守在门外，耽误我事不说，简直坏我名声！”

“孟老师，您就是这样。”小李笑道，“刀子嘴，豆腐心！”

“我巴不得刀子嘴，刀子心呢！”

孟锦绣白她一眼，却想起了昨晚的事。

昨晚，她照例绣到半夜，感觉有点渴了。便走出了工作间，想去透透气，顺便接点水喝。

一出门，她便看到接待室的沙发上，蜷缩着两个人。

她吓了一跳，仔细去看。才发现中间一个是顾清河，另外一个女人，应该就是那位叶星辰，顾清河的老婆了。

已经到深夜了。接待室里的空调关了，还是有些冷的。两人披着同一件外套，紧紧地相互依偎着，都睡着了。

孟锦绣看着他们，恍惚中，记忆回到了过去那时候。  

90年代，她为了融合全国各地的优秀技法，常常趁着假期，自费跑到四川、湖南去学习。她老公也会陪她同去。

那时的火车，还不是高铁，只是绿皮车。延误晚点是常有的事。夸张的时候，甚至要在候车厅等一晚上。

冬天的晚上，候车厅四面漏风，非常的冷。她

老公便会给她买个热红薯，给她暖手。

两人在车站里，盖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挤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红薯。他们谈论着工作中的趣事，展望着未来，两个人眼里都是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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