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阵，络腮胡就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脏兮兮的大包，还絮絮跟里面交待着：“你就扔后面山塘里泡着，等我回来洗。”

“你别洗了，手都豁口子了。”

转回头跟陈平安点点头，“走吧。”

小姑娘人没出来，骂声追了出来：“泡山塘泡山塘，山塘里里还养着鱼呢！”

“快过年了不要杀鱼？泡了一塘子屎尿怎么吃……”

络腮胡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很快就把骂声抛到脑后了。

拐过弯路远远看到停在路边的车了，络腮胡才停下了脚等着。

于蕙为了跟上走得有些急，喘了几口气才平复好气息，好奇地问络腮胡：“刚刚那小姑娘是你家亲戚？”

络腮胡苦笑摇头：“不是。她叫黄二妹，她爸妈把她卖进了山里，她找机会给村里的水井下了药，然后逃出来了……”

不是不知道家在哪里，可是黄二妹知道自己就算回家，也不过是被爸妈再卖一次，所以干脆在街上流浪讨饭。

络腮胡去年有一次去城里，撞上其他的流浪汉想欺负黄二妹，就出手救了她。

没想到黄二妹就跟着他回来了。

说起黄二妹，络腮胡倒是瓮声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了下去。

“……我以前帮人跑大货的，有一趟运气不好，被人抢了，赔了不少。”

“不巧我爸又脑出血半身不遂，家里离不得人，我索性就不跟车了，在路边开了家修车店。”

“黄二妹不肯走，就留在了我家帮我做家务，洗洗刷刷什么的，说只要我给口饭吃就成。”

“我一个人服侍我爸也忙不过来，干脆就任她留着了……”

于蕙有些唏嘘：“你把店子开那儿挺偏的吧，有生意吗？”

络腮胡扯了扯嘴角：“我几个兄弟们经常跑车过这条路，在我这里加点水补点气什么的，照顾下生意，加上以前还有一点积蓄，后面山地里还能开荒种点菜什么的，日子马马虎虎还能过着。”

陈平安猛然想了起来：“前年8月份的时候，你是不是跑过长潭那条路线？”

络腮胡一脸惊讶：“对，你怎么知……啊呀，是你呀陈兄弟！你这一拾掇，我还真没认出来！”

陈平安笑着一拍对方的肩膀：“你是姓姚吧？这胡子留起来，我也没认出来。”

“对对对，我是小姚！”

络腮胡很是高兴，也用力回拍了陈平安肩膀几下，“那回要不是有你，我们几个可真摞那儿了！”

听着两人互拍肩膀传来的砰砰声，于蕙怀疑这俩故人重逢的意义，就是互相把对方创亖……

离车子还有老远，陈平安就喊了一声：“胖子，毛子，你们看这是谁？”

庞大海和毛军下车，盯着络腮胡看了半天，才“啊”了一声：“你不是那个、那个——”

“在一线天和我们同行了一段的小姚！姚胜！”

然后又是一阵狠拍肩膀。

于蕙看着就无语。

而且姚胜一脸络腮胡子，居然比陈平安几个人要小几岁，今年才19！

如果不是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提了一嘴，于蕙差点以为他三十挨边儿了。

只能说，这个姚胜长得确实着急了点……

四个大男人寒暄了一阵，才开始正事。

陈平安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判断正确，果然是电瓶坏了。

姚胜从大包里掏出工具和一个电瓶，三下五除二就换好了。

陈平安刚问了句“多少——”，那个“钱”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姚胜挥手打断了：“咱们过命的交情，谈什么钱？”

“再说了，我这换上的也就是只旧电瓶，以后不好使了，你们到修理厂再去买只新的换上。”

“你这电瓶我估摸着是极板坏了，到时候说不定换个零件还能用，一换一就成了，要什么钱。”

于蕙叹了口气：“姚哥啊，你这还开店做生意？照你这什么做下去，底裤都要赔光了。”

姚胜络腮胡下的脸色有些红，但还是坚持：“也就是跟陈三哥这样，其他人该收的我还是收的。”

陈平安也不勉强他：“行，我们把车子开到你那儿，正好跟你借用下厕所。”

几个人上了车，姚胜又惊了一下：“哎呀，嫂子也会开车啊，厉害了！”

陈平安猛咳：“小姚，别乱说，不是嫂子，你叫她小于妹子。”

噢，还没拿下！

姚胜秒懂，给了陈平安一个“你要加油啊”的眼神。

陈平安装着没看懂，把头撇了过去。

五六里的地儿，没两分钟车子就开到边了。

黄二妹正坐在一个大洗衣盆前洗床单，见姚胜跟陈平安几人勾肩搭背地回来，脸色刷地垮了下来。

“大胡子，修车收了多少钱？”

姚胜脸色顿时有些不自在：“就是换了个旧电瓶，这几个都是我朋友——”

黄二妹砰地把手里的床单砸到盆里，溅得一地水渍。

“朋友朋友！成天这个不是朋友，那个就是朋友！不是不收钱，就是只收个成本费！”

“你老爹不要养了？日子不要过了？都喝西北风去得了！”

当着陈平安的面，姚胜有些下不来台，瞪了黄二妹一眼：“你！我都不急，你个吃白饭的急慌什么？”

“老娘吃白饭？”黄二妹腾地站了起来，“后山上的地不是我种的？家里的家务我没做？”

“老娘怎么就吃白饭了？姓姚的，老娘就知道，你把老娘捡回来后悔了！”

“你就想赶老娘走！”

“好，老娘走！老娘把自个儿重新卖回山沟沟里头去，再不吃你家的白饭！”

黄二妹暴脾气地一顿输出，把陈平安几个给整无语了。

于蕙在车上拿东西，最后一个过来，见状连忙把连记炒货的大礼包搁到姚家门口那张破旧的小木桌子上。

“二妹，别气别气，我看姚胜脑子里就是根直肠子，你跟他生气，气坏了自己他都不知道是为了啥。”

“老娘、我……”黄二妹听了于蕙的话，陡然鼻子一酸，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姚胜顿时手足无措：“二妹，我、我没赶你，你别走，你不是吃白饭的，是我嘴巴不好，说错了话，你……”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黄二妹不由放声大哭起来：“你嫌弃我！你不要我……”

于蕙给陈平安使了一个眼色，让他给姚胜教一教，自己扶着黄二妹往旁边小林子里去了。

等黄二妹痛快哭完了，于蕙递给她一块手绢：“来，擦擦眼泪。我叫于蕙，你叫我小蕙姐吧。你今年多大了？”

黄二妹看着干净的手绢，怕弄脏，没好意思接过来，胡乱用袖子撸了两把脸，吸了吸鼻子：“14了。”

姚胜是去年救了黄二妹回来的，那黄二妹被她爸妈卖掉的时候，才十二三岁？

于蕙心里忍不住狠狠咒了一句：两个畜生！

把胸口那团气顺了顺，于蕙才继续开口：“你才14岁啊，没想过去上学读书？”

黄二妹抗拒地摇头：“不要，我读不进去，我读完了小学的。”

于蕙循循善诱：“那你以后想干什么？”

“我……”黄二妹脸色突然红了红，小声开口，“等我再长大点，我就嫁给姚胜。”

“啊？嫁人？”

于蕙差点被这话给劈懵了，黄二妹才14岁啊，放后世，那可是三年起步！

“嗯，嫁人！”黄二妹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姚胜蠢死了，我要嫁给他，看着他点，免得他犯蠢被人哄！”

说完又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那个，小蕙姐，我不是说你们啊，我知道你们是好的。”

于蕙心不在焉地点头，简直是槽多无口。

姚胜和黄二妹，一个长相，一个未来规划，怎么都这么着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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