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怔住了。

    森由罗问：“你知道这种病人的行为倾向吗？”

    雪莉点点头，虽然没有实际接触过，但医药学必修的伦理课程上，老教授专门强调过这类问题：“比起其他患者，他们更加愿意尝试危险性高的治疗方案。”

    “没错，他们明知药物有致病、甚至致死的风险，也会选择去赌，因为即使不用药，他们也依然会死。”

    “……”雪莉争辩：“但即使这样，篡改临床数据也太……！”

    “不伪造数据，想办法通过药监的检测，需要治疗的患者就用不到药。”森由罗打断了她：“每个人都很高兴，雪莉，患者得到治疗，制药公司得到了收益，检测公司得到了贿赂，没有人会提出问题。”

    “甚至连那些可以说是研发失败，风险高到即使造假都无法通过临床检测的新药，都有无数患者视为救命稻草。他们为了成为志愿者耗费人脉、花费巨资，甚至跪地苦求……这些患者早已接受了死亡的结果，但仍想做一下最后的挣扎。”

    “但有件事情，我希望今天能够教给你。”

    森由罗说：“你知道如果上面执意要进行人体实验，其实是不需要你的同意的吧？”

    雪莉向来是悲观的，因为清楚自己的价值，她不像姐姐那样奢望有一天能够脱离组织，但这和主动迎合组织的需求是两码事。

    雪莉咬住下唇，她知道自己或许不能拖延太久，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迎来这样惨烈的收场。

    “人体实验几乎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区别只是有没有披着合法的壳子而已。药物研究进行到了一定阶段，这几乎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但实际上，组织的运转只有一小部分与药物研究有关，而即使没有组织，人体实验也依然存在。他们两者的关联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就算对高层来说，药物研究的重要性大于一切，但高层永远只是少数，黑衣组织发展到如今的规模，药物研究的进展只能作为筹码，而不能真正作为力量。

    雪莉的大脑一团混乱，马德拉是在让她二选一吗？想要阻止人体实验，就要改变以往回避组织的方式，尽快提升自己的价值，掌握更多的权柄吗？

    “你要对抗的是人体实验的成因，是人性的贪婪——盼望自己的长生和敌人的死亡，这种欲望是不会因为你的不作为而熄灭的。想要对抗它，就要学会掌控它、利用它，永远领先别人一步，成为控制局势的那个人。”

    但那需要做出更多的成果、表现出更多的价值，也就是说，要先替组织做出更多他们想要的毒药。

    对这些绝望的患者而言，再微弱的可能都是他们的希望。

    想让组织停止无意义的人体实验，就要拿出收获更高、风险更小的规划，给出那些人想要的期待，让他们为了自己的欲望而忍耐——俗称，吊着他们。

    就像刚才森由罗不用向上面汇报，就直接答应雪莉停止这次的人体实验一样。她有着做出这种决定的权力。

    森由罗顿了一下：“我一直是支持人体实验的，雪莉，需要说服自己的只有你。”

    雪莉无话可说，她知道这些都是事实。

    “……嗯。”即使原来不知道，经过这件事，雪莉也已经彻底明白了这个事实。

    一一四.四一.八零.一二八

    就像职业杀手对待人命的态度和普通人完全不同，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研究员，即使再怎么知道雪莉对人体实验的抗拒，也无法真正明白她的想法。

    “用拖延研究进度来阻止人体实验……”森由罗顿了顿，没有评价这种方式，只是说，“雪莉，你弄错了抗争的对象。你以为会发生这种事是组织导致的，觉得只要骗过组织，就能把时限拖延下去，但这样做所造成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森由罗开口：“我希望你能够把这两件事区分开来。”

    “在外面也是一样的，雪莉，临床实验的决定权永远不在研究员的手中。制药公司是销售方，患者是购买方，只要他们有这种需求，交易就永远无法禁止。为了能够合法进行买卖，动物实验结果不理想，就伪造符合要求的结果进入临床，临床测试数据不过关，就伪造测试数据通过药监标准。”

    “或许在你看来，组织就是强迫你进行人体实验的罪魁祸首，两者对你来说是紧密相关的。”

    即使是蛊惑的言语，森由罗也是第一个碰触到她真实想法的人。

    雪莉沉默地听着森由罗讲述，她知道这些都是事实，只是并不想接受。

    森由罗朝她抬了抬下巴：“等你坐到我这个位置，就完全可以只在你认为数值安全，条件合适的情况下，做自己认为有价值的实验了。”

    “但是你刚才说……”雪莉想到森由罗刚才说的话，用力摇头，“不，组织里的研究员我见过太多了，他们没有一个会像你那样思考。”

    “至于非法的购买方法，就更不用说了。”

    雪莉理智上明白，这是森由罗为了让她配合组织，完成布置下来的研究任务而采取的话术，然而森由罗那可以决定人体实验进行与否的鲜明一幕，又实实在在吸引着她。

    雪莉抬头看着森由罗，她的长发按照卫生标准一丝不苟盘在脑后，身上带着组织使用的消毒喷雾的味道，这一瞬间，她的形象和雪莉过去在实验室中见过的老师前辈们重叠了。

    半晌，她问：“你就是这样说服自己进行人体实验的吗？”

    “雪莉，讨厌组织、不想进行人体实验，这些想法不会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作为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我恐怕也很难用几句话影响到你。”

    “我不相信，马德拉。”剧烈的思维波动下，雪莉甚至忘记了敬称，“没有阻止人体实验想法的人说不出那样的话，你一定曾经想过要救他们。”

    雪莉直直看着森由罗：“……和我一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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