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

    下城区游乐场。

    慕不晚粉色的短发再次出现在郁潜眼前。

    ？

    她怎么也在？

    郁潜终于预感到这次的行动可能真的什么都捞不着了——今天是浑水摸鱼的好日子，如果行动部要和之前的老仇人们杠上的话，将会有一场恶战，这也正是慕不晚能借着分配武器的机会偷鸡摸狗的好时机。

    但她居然也出现在游乐场了，这意味着这个计划流产了。

    “大小姐！这边！”慕不晚站在派发气球的兔子玩偶前面招手。

    郁潜跟在第三凛身边，惊讶地说：“是你呀！”

    慕不晚和第三凛都穿着常服，看起来就像是闲暇时间来游乐场的游客，但郁潜知道，他们此时耳朵里的耳机正随时汇报着敌人的动向和当下的最新情况，

    “对啊！”慕不晚笑着说，“我对下城区比较熟悉，今天给二位当导游！”

    “虽然内环城的游乐园大部分设施和上城区差不多，但是这里还是有一些比较接地气的游玩场所的！”慕不晚滔滔不绝，指着各项娱乐设备介绍。

    郁潜听着听着发现她真是在介绍那些地点，没有多余的信息之后，变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怎么了？”第三凛发现了她的兴致索然，捏了捏她的手心。

    郁潜摇摇头：“旋转木马和积木王国都好没意思呀。”

    慕不晚立马接上：“那要不要去鬼屋？”

    “唔……会很可怕吗？”郁潜想了想，问。

    “放心！”慕不晚拍着胸口，“到时候我和长官……啊不，老板！我和老板都会保护你的！”她今天的身份是保镖，而第三凛顺理成章的是老板。

    鬼屋的光线昏暗，幽幽的光线从角落渗出，营造出阴森的氛围。

    郁潜觉得更大程度的阴冷不是全息造影技术投射的恐怖生物或是奇形怪状化了逼真妆容伪装成怪物的机器人，而是过于充足的冷气。

    草，好冷，早知道不穿裙子了。

    肩膀搭上一件外套。

    “很冷吗？”第三凛问。

    她吸了吸鼻子：“还好。”

    左边的人借着外套的遮挡，突然勾了勾她的手心，又很快缩回去了。

    郁潜走过前方的桥，突然被突然从上方吊下来血淋淋的脑袋吓了一跳：“啊！”接着下意识往旁边躲。

    慕不晚一把揽住她的肩膀，抱着她的脑袋安抚道：“没事没事！它又缩回去了！”

    她在郁潜手心飞快划了几下。

    郁潜了然地捏了捏她的小臂，示意自己知道了。

    第三凛看向她。

    她恰好抬起惊慌失措的脸望着他：“我们出去吧，我害怕。”

    “从这边！”慕不晚走到他们前方，“我记得这边离出口比较近。”

    出了鬼屋。

    郁潜攥着外套，脸颊红扑扑的：“好刺激！”——个屁！她的评价是不如她在外环城摸爬滚打的日常得劲。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真的像是普通游客一样，将游乐场里的设施大致都体验了一遍。

    “你看！这不就捞到了嘛！”慕不晚的小漏网里一条金鱼蹦跶两下，接着被她装进小水箱，“送给你！”

    ——马上就把你捞出去。

    “谢谢姐姐！”郁潜甜甜一笑。

    ——搞快点。

    慕不晚捞金鱼的手突然顿住了，接着站起身：“长……老板，我收到那个啥，额，经理？他让我回去，说结尾阶段人手不够了。”

    第三凛点头，显然他也收到了另一边的汇报。

    “那我先走了，二位玩得开心！”慕不晚朝郁潜摆摆手。

    郁潜瞬间就明白过来她要被调回去了，立刻看向她：“姐姐要加班呀。”

    ——加班弄点武器。

    慕不晚笑着开口：“是啊，我走啦！”

    ——行，尽量。

    说完就转身小跑消失在人群里。

    “哥哥，我们也要回去了吗？”郁潜明知故问。

    第三凛看着她：“你还想玩一会吗？我们不用急着回去。”

    现在所有想找麻烦的家伙都飞蛾扑火似的往上城区汇集，而她作为鱼饵当然是应该待在安全的地方。

    她说：“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好。”

    ……

    恰逢黄昏，白天和黑夜仅一线之隔。

    摩天轮缓缓上升，下方的建筑在视线中逐渐缩小。

    第三凛看着窗外，有些心不在焉。

    郁潜的目光落在他耳侧，此时应该那边的战况正是最激烈的时候，他的表情很平静，料想目前为止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轰！”

    一声巨响。

    郁潜仰起头，遥远的天边亮起一道火光，接着爆炸的火花四溅飞散，那是天轨被炸了。

    “那是什么？”她惊奇地问。

    第三凛笑了笑：“那是烟花。”

    是烟花，是这次捕鱼告捷的烟花，通讯中的汇报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所有埋伏的敌人都被钓了出来，大获全胜。

    郁潜眨眨眼：“烟花不是应该在游乐园里放吗？那么远，游客怎么看得清呀？”

    她原本只是随口附和两句。

    但第三凛却问：“你想看近距离的烟花吗？”

    她疑惑地回过头：“嗯？”

    第三凛站在她身后，指尖在光屏上点了两下，又看向她，嘴角微微翘起，郁潜竟然在他那双深绿色的眼睛里看出了几抹温柔的意味。

    “看窗外。”他说。

    郁潜又转过头看向窗外。

    “咻——”

    尖锐的破空声。

    “啪！”

    “啪！啪！”

    从下方窜上天空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于黄昏将尽，黑夜将临的时刻绚烂无比，生生将最后一抹血红的夕阳压了下去。

    底下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喧闹的惊呼——

    “呀！怎么放烟花了！”

    “好漂亮啊！”

    “今天还有烟花项目吗？来之前没有听说呀！”

    “是游乐园彩蛋吗？”

    “好久没看到烟花了！太美了！”

    “……”

    郁潜趴在窗户上，专心致志看着一朵朵绽开的烟花。

    第三凛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你不是我的妹妹。”他突然说。

    郁潜背对着他，脖子一凉。

    她哪里露馅了吗？？？

    但她转过头，看见第三凛平静的脸，装作没听清：“嗯？哥哥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他笑了笑，仿佛突然回过神来，刚才的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她听的。

    连他自己都没弄清。

    郁潜轻轻哦了一声，她长发披散下的耳朵里传来吵闹的声音。

    祁游不停催促慕不晚动作快点，慕不晚忍不住了就会憋着声音小声骂他两句，随后海见川立马充当和事佬开始和稀泥。

    郁潜的耳朵里多了个迷你通讯器，这是在鬼屋的时候慕不晚抱着她脑袋时偷偷塞进去的。

    她蜷缩的手指动了动，被握在掌心的那枚小小的茧似乎有什么要破茧而出了，她掌心传来一阵鼓动。

    这种感觉让她有点恶心，于是微微松开手指。

    耳机传来慕不晚的声音——“郁潜，我把你的位置发出去了，接下来会有漏网之鱼去追杀你，抓住时机离开那里，我来接你！”

    摩天轮升到最高点。

    郁潜站在窗口，绚丽的烟花倒映在她眸子里。

    下城区最高的摩天轮，升至最高点后几乎有一种能摘到星星的错觉。

    在她面前所有的烟花中，有一朵的颜色最为鲜亮。

    她突然转过头：“看那边。”

    第三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宛如火团的烟花升到半空。

    此时刚好耳机中传来消息泄露的汇报。

    他看向窗外没有绽放反而是朝这边飞来的烟花，而站在窗前的少女仿佛一无所知，指着烟花眼睛明亮。

    他一把扯过郁潜：“小心！”

    郁潜顺势借他的力量避过了这次爆炸。

    “轰！”

    巨大的声音之后，脚下颤了颤，摩天轮停在半空，好几个车厢坠落下去，地面传来重物落地和人们的尖叫声。

    身后透明的玻璃破碎，在爆炸的冲击下比刀刃还要锋利，正朝车厢里飞来，但都在第三凛抬手的瞬间悬浮在半空，仿佛时间被定格，只剩下硝烟味和悬停在空气中的碎玻璃。

    背后的整片车厢都被炸开，只要往后两步就会从缺口坠落。

    郁潜的手指松开，手心传来细微的痒，似乎有什么的翅膀拂过她的掌心。

    一只幽蓝色翅膀的蝴蝶从她的掌心挣脱。

    计时完成。

    孵化完成，破茧成蝶。

    计划完成，援兵待命。

    郁潜背靠在第三凛的胸口，看见那团爆炸中的火焰格外显眼，那是毕方的火。

    她弯起嘴角，刚抬脚，就被第三凛握住手腕：“别动，危险。”

    他沉沉的眸子看向远处朝这边开着飞车驰来的敌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前抬起头的少女脸上的神情已经变得不再惊慌。

    “警官。”郁潜叫了他一声。

    这个好久没出现的称呼瞬间勾起了某些不美好的回忆。

    第三凛低头，便对上了那双盈满笑意的黑眼睛。

    郁潜眨眨眼：“不能随便相信别人，人很坏的。”

    她说着，笑意更深：“你真好骗。

    第三凛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几乎捏断她的腕骨：“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失忆。”

    郁潜挑眉：“不用怀疑医院的机器和那些医生，我确实脑部受了重创，刚开始被救起来的时候你也看见了，我的脑髓液都快流出来了。”

    “但是我没失忆。”她狡黠地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她往后退了两步。

    停在她肩头的蝴蝶扇了扇翅膀，蓝色的荧粉在空气中挥散，不分敌友地挥发出一阵令人昏昏欲睡的气息。

    “松手。”她声音很轻，像是带着某种诱导的意味。

    辅以蝴蝶翅膀上的荧粉，出奇的有效。

    手腕上的力道轻了些。

    郁潜往后退了两步，站在破碎的车厢前，身后的玻璃和门框都被炸毁，她的身后空旷而危险。

    停留在最高点的摩天轮被定格在茫茫夜色中。

    长发被风吹乱的少女带着恶意的笑：“再给你一个忠告，以后不要什么人都相信了哦。”

    尾音含着往上翘的俏皮，接着被吹散在晚风中。

    她往后倒去，身体极速坠落，白色的裙摆飞扬，像是从枝头掉落的花瓣。

    第三凛立刻回过神伸手想要抓住她。

    只差一点点，他手指擦过她的发梢，却没有抓住她的手臂，她的身影在绿宝石一般的眼睛里变成一个小白点。

    就在第三凛跳下去要抓住她的一瞬间——

    “哗——”

    冲天的火焰。

    一只独脚的鸟儿从下方腾飞而上，火焰的包围中坐着两道身影。

    向上飞和向下落的两方短暂的对视了一秒。

    郁潜张张嘴，在爆炸声中声音被掩盖。

    但第三凛看清了她的唇形。

    她说的是——再见啦，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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