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的大典是在建极殿举行的。

叶向高和袁可立一早便进宫来请朱慈霖更衣，穿戴皇帝冠冕。

因为事发仓促，朱慈霖自己没有合身裁剪的冠冕袍服，还是经过已经老太监的提醒，从皇宫内库中翻出原来嘉靖帝继承大宗时候的冠冕，两个人的身高体重差不多，堪堪穿上。

朱慈霖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人簇拥着，摆布着，一步步的向着那个自己十年来想也不敢想的位置迈去。

太后张嫣没有出现，自从昨晚和朱慈霖谈崩之后，太后便带着贴身嬷嬷去往坤宁宫，宫门紧闭，不见外人。

朱慈霖想当皇帝，作为朱家的子孙，记事以后，朱慈霖就觉得，那个皇帝之位本来就是自己的。

虽然母亲说，这只是一场小丑的闹剧，叶向高等人除了埋葬更多无辜人的性命之后，成不了任何事。

但是朱慈霖想要试一试。

万一呢？

而且，朱慈霖觉得，就算是失败了，那位名垂于天下执政大人，也不会真的杀了自己——毕竟，在此之前，自己也算是一个合格的木偶。

所以，母亲大骂了自己一场后，拒绝参加今日的登基大典。

“无所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朱慈霖觉得，自己的身穿冠冕袍服的样子，真是一副治世明君的模样——如果没有王琦，也许自己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那些先贤圣君，那些先祖名宗。

自己就应该追随他们的脚步，登临皇帝位，振臂一呼，执掌天下，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为朱明万载社稷挽天倾。

“陛下，时间差不多了，几个阁老已经在候着了，”殿外，小太监谄媚无比的向自己开口问候。

那一声陛下，让朱慈霖立刻身心舒畅，几欲登仙！

“你叫什么名字？”朱慈霖招了招手，觉得这个小太监亲切的紧。

“不敢辱没圣听，奴才王承恩！”小太监跪在地上回话。

“起来吧，随我去见见阁老们！”朱慈霖一挥手，大笑着迈步而去。

今日是皇明遗老以及帝制拥垒者的狂欢日。

这些有着从龙之功，拥立之功的大臣们，抛却了十年的伪装，撕开了早已厌烦的面具，迈步进了皇宫。

今日，便是彻底使得皇明幽而复明的日子。

咚咚咚！！！

皇宫的钟声敲响了，百官鱼贯而入。

许久未见开启的东华门大开，曹文诏亲自现身，把手皇城。

今日特殊情况，为了防止议会派的拼死翻扑，曹文诏必须一万个小心——不知道为什么，那具所为王琦的尸体，让曹文诏心惊担颤。

望着宫内一片祥和的景象，再看看京城内，四通八达的御道，如此安静。

曹文诏觉得，有时候安静，更使人心悸。

“曹将军，怎么大家都去觐见新皇，你还在这里？”曹文诏身后，是许久不见的英国公张维贤出现在曹文诏身后。

曹文诏不喜欢这些文人，听到英国公的话，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望着远方，那里是朝阳门的方向，当初从辽东回京，自己走的便是朝阳门——但是如今，物是人非，自己选择站在帝制一旁，王琦身死，秦二宝，卢象升等人态度不明。

一切，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自己要做，便要做天下第一武臣！

绝不可能，屈居于别人之下！

就算是秦二宝和卢象升来了，自己也绝对不会收手！

谁挡谁死！

“我听说那王琦被炸的连连都分辨不清了？”好似自来熟一般，没有介意曹文诏的冷淡，张维贤上前站在曹文诏身旁，啧啧两声，颇有些遗憾道：“若是能活捉王琦，让世人瞻仰瞻仰此僚的悲惨下场，也是一大乐事，你说是不是？”

噌！

话音刚落，曹文诏已经抽刀搭在张维贤的脖子上：“执政官，不是你这等小人能够轻辱的！再说一句，吾必杀你！”

“你你你”张维贤此刻真的有些恐惧，赶忙摆手道：“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别生气，曹将军，不要生气！”

曹文诏冷着脸，将刀收入鞘中：“我现在心情不好，赶紧滚！”

退后两步，拉开安全距离，张维贤笑了笑：“做都已经做了，何必现在来装好人？真的何苦来哉？”

言罢，不去理会曹文诏，张维贤转身离去。

站在栏杆后面，曹文诏闭上眼睛，显然是被张维贤的话给刺激到了，但是没有关系，半晌后，曹文诏张开眼睛，眸中重新变得坚定，既然做了，那便是要坚持走下去，自己绝对不会后悔！

咚咚咚！！！

皇宫内，钟声再次响起。

百官朝见新帝，仪式已经正式开始了。

曹文诏扭过头，望着皇宫的方向，眸中有股难明的意味。

此刻，北京外城，大报恩寺，寺后山坡处。

站在这里，视角广阔，能够清楚的看到内城皇宫的鎏金碧瓦。

“三十门大炮，足够把那里轰成渣了，”许久未曾露面的秦二宝伸手抚摸着黝黑的炮管，眸中有种热切的光芒。

“执政大人想要再等等，”王守信抿着嘴，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皇城。

此刻，皇城的钟声也已经响起。

秦二宝扭头看了看卢象升，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你觉得，曹文诏为什么要这样做？”

“走到这个位置，想在进一步，无外乎从龙之功了，”王守信耸了耸肩：“可能老曹觉得，执政官不称帝，阻挡了他前进的脚步吧。”

“嘿，”秦二宝长舒了一口气：“十年了，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青松已经去接手皇城了，卢象升在城外控制京营部队，”王守信皱着眉头：“就等执政大人的信号了。”

————

钟声响起，坐在寝宫之中，张嫣依然能清楚的听到那一声声钟响。

“仪式要开始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突兀的，在屏风外响起。

但是张嫣却没有任何惊讶，也没有任何的慌乱，咬了咬嘴唇，轻启朱唇：“你会将他们全部杀死吗？”

“看他们的表现吧。”

男子的声音传来，张嫣的脑海中，出现了男子嘴角轻轻翘起的模样。

今日，建极殿上，注定要血流成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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