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之前，黎城东门外。

    秦明使人搦战叫骂许久，都不见城门有半点动静，便催马来到吴用前抱怨。

    “军师，咱们今天动静够大了吧？怎么朱贵老半天不响应？一点也没风月关来得快，马上太阳就要爬上天，届时兄弟就喊不动了.”

    “急什么？好饭不怕晚。”

    “嗯？”

    吴用说出这个词儿，秦明一时有些发愣。

    他听宋江也说过几次，心说这究竟谁的名言？怎么老被他人引用？

    这样现代的语句，显然不属于这个时代。

    那是当年杨长在梁山时，安慰其他兄弟说的话，结果被宋江学了去，后吴用也将其收入词库。

    他们都不会承认杨长‘首创’，毕竟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大家只是相互借鉴。

    看到秦明浓眉紧蹙，吴用摇动羽扇安慰道：“做大事要沉得住气，咱们在东门闹得越凶，顾大嫂在城上盯得越紧，你觉得朱贵开此门的机会大吗？”

    “可三路都是这样，朱贵不是没机会下手？”

    “谁说没机会？”

    聪明人需要被蠢货衬托，吴用现在听到秦明这样问，非但不生气还十分享受，同时像教书先生般耐心解释。

    “我只给燕顺拨了两千人，而他名气又不如张清和你，守军定会在北门放松，朱贵做事向来机敏，此时应该已去了北门，只需耐心一些就有好消息。”

    “等燕顺的消息？”

    “嗯，只要北门来人，就说明这事儿成了”

    “军师快看，北门来人了！”

    听到秦明大声提醒，吴用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

    鄙人道号加亮先生，与公明哥哥打下多少城池，击败过多少所谓猛将，小小黎城加上孙新夫妇，这还不轻松拿捏？

    而他摇着羽扇转头时，脸上笑容逐渐变得僵硬，摇扇的右手也停下不动。

    这不对劲，这人数不对劲.

    “军师，北门来了好多人啊，燕顺派这么多人报信？”

    “快。”

    吴用哪有心思回蠢话？急忙拉扯秦明衣袖说道：“你快迎上去问问，别不是北门有埋伏！”

    “什么？好好”

    秦明立刻上马挥鞭，向右前方策马烈烈奔腾，并很快带着不可思议返回。

    吴用内心焦虑，催马迎住并抢问：“什么情况？”

    “军师料事如神，适才燕顺与孙新斗将，不幸被对方打下马，现如今生死未卜。”

    “被谁？”

    “孙新啊。”

    秦明言罢挠了挠塞，并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因为无论燕顺还是孙新，在人家五虎将眼中都是‘乐色’。

    吴用则睁大了眼睛，他当年与宋江排梁山座次，武艺是一项极重要的考量。

    燕顺在清风山做大寨主，实力是经过官军验证的，所以才排到了总位次50名，排名100的孙新拿什么击败他？

    “孙新是如何把他打下马的？”

    “这我哪儿清楚？等等，我叫个人来”

    秦明话没说完，又打马从原路折返回去，很快带来燕顺麾下小校。

    那小校虽然紧张，说话口齿还算清楚，三两下介绍了事情经过，秦明听得不以为然，吴用则紧蹙着眉头，喃喃道：“听你这么一说，孙新与燕顺打的有来有回，差不多十二三合落马？”

    “对啊，本来两人难分伯仲，但燕统制突然就”

    “这就奇了。”

    吴用愁眉不散，捏着胡须自言自语：“孙新原来武艺平平，他要真有这等本领，我们能让他开酒店？不合理”

    “军师，你别想了，合理的。”

    “你知道原因？”

    秦明无奈点点头，对曰：“燕顺几日前与邹润厮杀，却被他砍伤马脸被掀翻，我估计他摔出了内伤，一身武艺施展不全，否则怎又是坠马？”

    “这样讲就合理了，嘶”

    吴用突然深吸一口气，同时望向城楼说道：“眼下黎城还没破，反而先折了燕顺，看来朱贵今日没机会。”

    秦明靠近提醒：“不行就强攻吧，此处也就千余守军，很快就打进去了。”

    “强攻没有器械，而且现在天气炎热。”

    “只能砍伐树木现场做，应该要不了多少器械就够，至于天气，只能克服”

    “别说了，城上有动静。”

    看到东门城楼晃旗示意，吴用基本上没听进去秦明的话，紧接着打马径直来到城下，正想说顾大嫂要干嘛？却意外看到孙新在她身旁，意味着燕顺可能也在。

    尽管此时局面不利，智多星依旧没放弃希望，绷着脸高声喝问：“怎么？想通了投降了？现在还不晚。”

    “投降？”

    顾大嫂听得一愣，双手叉腰挑衅娇喝：“我当家的刚斩了燕顺，你蒙汗药吃多了吧？老娘问你改什么姓，我夫妻二人可以帮忙参谋。”

    “胜负未分，别太嚣张。”

    吴用咬牙切齿，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随后又压住情绪，轻声说道：“燕顺之前负伤了伤，今日被你男人打下马，我不求你们能放了他，但大家好歹聚义一场，请找个郎中给他治一治。”

    “燕顺之前受了伤？你想说我胜之不武？”

    孙新的揶揄之言，再次被吴用吞进肚里。

    他为了燕顺真的能忍，急忙语重心长做出回应：“孙新兄弟，咱们不做口舌之争，你们夫妇向来热情仗义，之前与燕顺也没有仇怨，我请你们优待俘虏，不算过分吧？”

    “我倒是想优待，可惜燕顺坠马就死了，你看”

    众人看到燕顺头前垂，凌乱的头发遮挡住了一切，为此孙新还热心帮着扶正，并撩开乱发给吴用确认。

    但燕顺头骨被打烂，涌出的血液沾在脸上凝固，此时已经看不出真面目，只有那身盔甲能辨认。

    吴用怕影响军心，故意大声喝喊：“你们不念旧情算了，休要拿个假的来糊弄，等我大军打破城池，自然会救出燕顺！”

    “啥？假的？”

    顾大嫂一把抓过燕顺，双手提起尸身往下一抛，冷冷说道：“不信自己去看！”

    “军师，你看”

    “这天杀的婆娘，等我们打下黎城，非将他碎尸万段！”

    吴用气得双眼血红，燕顺就算刚才还活着，此时坠城必死无疑，瞬间怒不可遏。    

    “嗯，到时我先给她一棒。”

    “你找一队人，上前把尸身抢回来，记住，带盾防箭射。”

    “好，我马上安排。”

    秦明立刻点了几名军健，拿着盾牌就往城下冲去。

    吴用站在旁边凝视，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已将顾大嫂千刀万剐。

    而就在他用眼神宣泄愤怒时，突然看到顾大嫂挥手喊了什么，城上守军丢下几块大石头，抢尸体小队被砸头破血流，有两人当初被砸死在城墙下，其余几人吓得屁滚尿流。

    这一刻，能忍的吴用再也忍不住，指着顾大嫂破口大骂，“悍妇，恶妇，毒妇，我定要你死！”

    “光说不练，你倒是来呀，老娘等着。”

    顾大嫂拍了拍胸口，一副吃定吴用的表情。

    秦明昨日被骂，早就对顾大嫂生愤，此时听到感同身受，立刻站出来帮腔，“泼妇，有胆出城一战，试试我的狼牙棒！”

    “我呸，欺负女人，你脸呢？”

    “你孙新，你浑家怂了，你来！”

    “我不来。”

    孙新把手直摇，心说我娘子都怂了，我还装啥大瓣蒜？

    秦明想不到孙新如此干脆，急忙指着自己像促销一样宣传，“你别怕呀，你刚打败燕顺，要是再打败我，就能扬名立万了！”

    “你很出名吗？对了.”

    孙新突然想到个趣事，便拿过顾大嫂手中小旗，学着宋江的口吻挥旗学样。

    “秦明，打头阵！”

    “好一个秦明！”

    “快去救秦明！”

    “我”

    秦明气得眼珠鼓起，就好像要掉出眼眶一般。

    吴用见状，小声安抚道：“好了，别听他狗叫，今日燕顺打乱了计划，我们暂且收兵。”

    “好，我带人去伐木，直接强攻算了！”

    “先退回去，再做计较。”

    “我省得了。”

    吴用与秦明同时转身，行前回头恶狠狠盯了城头一眼，他的耐心已经消磨完成，准备等会就派人伐树。

    孙新望着两人背影，一脸不屑对顾大嫂说道：“秦明一介匹夫，我何须拿他扬名，跟着晋王杀金人，那才叫扬名立万。”

    “当家的说得对，咱武艺提升了也别大意，跟着晋王作战最稳当，秦明这种还是别逞强，再说吴用那厮就在城下，保不齐有毒计等着你。”

    “我就是这么想的，对了，吴用那厮不是要改姓么？”

    “对啊！”

    顾大嫂抚掌乐了，双手抓住城墙把脖子伸长，高声叫喊道：“吴用，你怎么就撤军了？想好改什么姓了吗？”

    吴用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催动马匹匆匆离开城下。

    旁边的秦明昨日也愤怒，此时心情突然好了许多，可能是吴用今日挨骂太狠，有了他人分摊痛苦，自己也就不那么痛苦。

    谁能想到昔日智多星，被母大虫骂得狗血喷头，偏偏还没有理由去还嘴。

    昨夜的宿营地，此时就剩下一个大帐，在烈日下孤单暴晒。

    此时太阳还在上升阶段，到原位置扎营与遭罪没区别，吴用便令军士撤去大帐，到昨日柳林处扎营，途中也传令张清来汇合。

    张清听说燕顺阵亡，详细问了他的死亡原因，心中疑团再一次增大，暗忖以后碰到小人物，自己绝不能轻视对待，必要时候还是用飞石。

    吴用将军队撤到柳林遮阴，当天便着人去伐树做云梯等物，准备明日通过强攻为朱贵助力。

    他其实也想过朱贵或许被擒，但心里不愿意相信孙新夫妇有这智慧，另外结合秦明对强攻的信心，也不在乎是不是真有内应。

    当日太阳毒辣，伐木做器械易中暑。

    秦明、张清便各挑了一千人，每百人一组轮流砍树做械，约小半个时辰换一次人，本以为一下午就够了，不巧下午来了一场暴雨，将这万人淋了个落汤鸡。

    大热天，下雨很爽，但易染病。

    吴用原本想偷懒不扎营，最后被这场大雨教了做人，次日就有数百人出现寒热症，无法参与后续的攻城战，但好在寒热症不传染。

    尽管如此，吴用也多观察了一日，确保没有疫病蔓延，才于五月初六发起进攻。

    这一次，依旧是三门齐攻，企图分散守军的兵力，也给守军留生路逃跑，但黎城与涉县一样，除了账面上的守军，还有城中青壮作辅助，兵力不只有单纯一千人。

    燕顺虽然战死，秦明、张清、龚旺都是降将出身，无论统军还是攻城经验，都比孙新、顾大嫂夫妇要充分。

    幸好城中军民同仇敌忾，双方激战了一天难解难分。

    傍晚，吴用鸣金收兵归营，心中对朱贵今日没出手，感到疑惑与担忧。

    而面对张清主动问及此事，这厮又安慰说守军今日很顽强，朱贵应该还在等待机会，估计明天就有希望破局。

    次日再战，守军虽然依旧顽强，但毕竟正规军就千人，没有替补持续作战，就是铁人也要累倒。

    万幸的是，前日那场大雨，经过昨日蒸发，今天气温反而更高，攻方也不能持续作战，这就给了守方喘息时间。

    午后，双方都在休息。

    孙新巡视一番找到顾大嫂，一脸严肃说道：“娘子，这么下去可不行，中热症的士兵太多了，必须换些守军好好休息，否则很快就都要病倒。”

    “我哪里不晓得？但临时招来百姓没训练，他们只能做些辅助工作，最多上城扔石头、浇金汁，若对方批量爬上城墙，这些人绝对是挡不住的.”

    “那你快想想办法，否则继续这样打两天，黎城一定会被攻破！”

    “在想了在想了.”

    顾大嫂喃喃自语时，突然眼前一亮计上心头，于是抓住孙新说道：“快，快去把朱贵提来，老娘要用他退吴用。”

    “朱贵？他有啥用？又不是啥重要人物.”

    “不懂就别问，你快去拿人。”

    “哦”

    孙新没有妻子头脑灵活，但胜在言听计从愿意办事，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将人带到黎城东门城楼。

    顾大嫂通过旗号招来吴用，随后把朱贵拉到自己身前，意味深长问道：“加亮先生，你这两日疯狂攻城，不是为了救他吧？”

    “朱贵？你什么情况？”

    吴用眉头一沉，心说朱贵跳反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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