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漠。

    这片庞大的地域足足有着四个，甚至五个州大，但如此广袤的土地，其上的产出却不及九州两个州多。

    原因就在于这片土地，六成以上都是沙漠，沙尘暴，沙漠化，流沙，层出不穷。

    袭扰着各大绿洲中的生命。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相信，在那更加遥远的西方，有着一座圣山，那里白雪皑皑，终年水流不尽，水草丰茂，土壤肥沃，大家都可以在那里吃饱。”

    “所以，祖先们带着大家来到了这西方，追寻着圣山的踪迹。”

    “爷爷，爷爷，真的有圣山吗？那为什么我们现在只看到沙子啊？”

    “圣山啊，圣山其实是……不存在的，因为它存在在我们每个人心中，只要我们每天种一棵树，把绿洲扩大，属于我们自己的圣山就会出现了。”老人停顿了一下说道。

    “所以，快回去睡觉吧，不然长不大可没办法种树。”

    “哦！”

    一堆小萝卜头撒欢的跑了回去。

    老沙玛看着孩子们跑回去，脸上露出笑容，随后颤颤巍巍的看向一个方向，眼中流露出了极度的悔恨、痛苦、恐惧、仇恨……

    “唉，圣山……呵呵……魔山……魔山……”

    老沙玛回去了。

    很快，第二天，大家都开始劳作了起来。

    他们所在的是占据了一小块绿洲的城邦国家——阿绿耶，在当地话语中代表着安稳之意。

    人口不多，仅仅只是几千人。

    所以大家都需要去开垦位于中心的少量土地，养护水树，采摘果实等等，以及最重要的，种植一种在沙漠中都能活的特色植物，以此来防风挡沙，不至于使沙漠将珍贵的土壤带走。

    每天都很忙碌，直到死都不得停歇。

    但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因为这就是沙漠中小国家的生存之道，保护绿洲，种植植物，扩大生存环境，已然成为他们的人生。

    每个小国家都是这样的。

    而老沙玛有些特殊。

    今天，他被请到了阿绿耶国王的王宫之中。

    阿绿耶国王身上穿着从九州流来的昂贵丝绸华衣，头上戴着金冠，看起来有着一些威严，而在他身边的，是一位看起来很是和蔼慈祥的老和尚。

    双方似乎有说有笑，气氛很是和谐。

    见老沙玛来了，阿绿耶连忙说道，“大师，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老沙玛，也是我们这里最有经验的人。”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见那光头，老沙玛还是心中本能的提起了警惕，面对赞美也是连忙低下头来，“王啊，老沙玛感谢王的赞美。”

    慈恩笑着看着老沙玛，唱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老沙玛，你好。”

    “贫僧慈恩。”

    老沙玛身子不经意间紧了紧，“哎哎，我，我是老沙玛。”

    慈恩利用着精神力量悄然安抚着老沙玛，他已经看出来眼前之人似乎对他有种超乎寻常的警惕，只是隐藏的比较好。

    三年来，他已经兑换到了九劫心相法的前三层，经过修炼，很容易就将当年那一战时短暂爆发的己心境精神力量修了回来，所以，利用精神力量安抚他人还是很轻松的。

    在慈恩的安抚下，老沙玛渐渐放心心防。

    二人交流起来。

    通过交流，慈恩发现老沙玛原来是外来人，年轻时候出现在了沙漠之中，被阿绿耶的行商队伍给捡了回来。

    后来阿绿耶发现对方很有见识，还对在沙漠中寻找方向很有经验，便留了下来，年岁渐长，老阿绿耶逝去，新阿绿耶上位，他这个老人也渐渐拥有了不一样的地位。

    隐隐有些王国智者的意思。

    所以，在慈恩需要的现在，阿绿耶才将其请了过来。

    而在慈恩了解对方的同时，对方也知道了慈恩的来历和目的。

    得知慈恩并非那个地方的僧人，而是来自九州，他心中一块大石落下。

    不过，慈恩的目的却又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您是说，您想要寻找进入青提高原的路？”

    “没错，贫僧听闻那里佛法昌盛，于是西行而来，想要交流互通，若有可取之处，还想求取真经，以此流传，普渡世人。”

    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没有说谎，这确实是他的一大目的，但他没说全。

    他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因为那道奇特的刑罚，打听到了其发源地是青提一件，但却不知其具体方位，所以才来到了这里，想要找个引路之人而已。

    至于佛法什么的，当初天人之战后，佛门拆分，其中一大支脉就来到了西漠，这三年来他在这些绿洲国家中发现确实有着他们佛门的痕迹，但却并不昌盛。

    贫瘠的物质条件，和恶劣的自然环境，以及星罗棋布极其分散的绿洲，导致佛门只在那三大绿洲国家中有所流传，据他们所说，支脉早已迁走，前往了这个什么青提高原，他们只是遗留下来的人而已，已经几百年不曾有过联系了。

    这便是慈恩的目的了，一主一次。

    寻找色诡是否在青提高原，以及看看佛门支脉是否驻扎在了青提高原。

    此时，老沙玛眼皮直跳，似是听到了什么恐怖言语。

    尤其是听到他所说的普渡世人一词时，更是浑身一抖，大汗淋漓。

    “大师，青提高原……去不得！！”

    旁边的阿绿耶好奇问道，“为何？我也一直听说青提高原是一片众生平等的乐土，至上圣地，只是觉得有几分虚无缥缈，而且传说中只有虔诚者才能到达那里，否则会活活憋死在路上，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寻找过，没想到老沙玛你居然真的知道这个地方。”

    老沙玛看着阿绿耶，深深的叹了口气，忽的朝后看了看，神情紧张。

    又缓了缓后，才坐了下来，缓缓开口道。

    “青提高原，那里土壤肥沃，牛羊遍地，树木成群，河溪蜿蜒，那里的水果很甜，山泉水也很甜，那里的天空碧蓝清澈，不会有什么灾难，那里的雪好白，是那么的凉爽，不会像沙漠一样酷热……”

    旁边的阿绿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对于绿洲国家来说，没有比这更诱人的了！

    慈恩也是听的有些发愣。

    这地方，按照描述来看的话，还真是一宝地阿。

    不过，怎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呢？

    “那里的动物成群结队，多种多样，随便撒下些种子，来年都能长得高高的，不需要去特意维护，可以踩在那柔软的绿草之上……”

    说着，他的眼神略微迷离，似是身临其境一般。

    而慈恩却眼角跳了跳。

    他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眼前的老沙玛显然是曾经去过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走了出来，但他描述的时候，也不该一句都不带描述人的啊！

    全部都是山川河流土地动物，最重要的人呢？

    除非，是发生了些什么。

    联想到刚刚老沙玛那紧张的奇怪举动和那句去不得的言语，慈恩心中有了抹不详的预感。

    可慈恩也没有打断对方的意思，而是静静等待着。

    “……”

    “……那里什么都好，可就是什么都不属于我们。”

    他说出了这句话，神色黯然。

    ？

    “为何？”    

    “那里，生活着很多人，但和外面其实没什么两样，同样有人是上面的，也有人是下面的。”

    “不，比外面更可怕。”

    “王啊，你会让你的民众全部变成为你耕作的奴隶吗？”

    老沙玛忽然看向阿绿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阿绿耶皱了皱眉，“当然不会。”

    奴隶制很久以前就随着九州的文明传来，被废除了，现如今，也就只有对待罪犯，或者叛逆者的时候才会动用。

    等等。

    老沙玛的这句话的意思是？！

    “呵呵，在那里，所有人都是上师和贵族们的农奴。”

    “那里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

    “所有的土地，所有的牛羊，所有的一切，都属于神。”

    “而上师们祭祀着神圣的神，他们每一个都慈爱，仁慈，善良，平等的爱着每一个农奴，农奴们都喜欢上师们讲经，因为上师们说众生平等，我们身上只是染上了俗世的罪孽，所以才会遭受痛苦，无法成为贵族。”

    他讲述的越来越快，就像是回到了某种熟悉的状态，越发狂热，唾沫横飞。

    “只有听讲，然后努力干活，为神献上一切，才能洗刷罪孽，成为可以享福的，没有罪孽的，尊贵的贵族，否则就只能轮回一世又一世的遭受苦难这种方法来洗刷罪孽。”

    “所以，我们感激着上师们，上师们真的为我们付出了太多啊！”

    “上师们爱着我们，不忍我们继续受苦，所以上师们总是会给我们机会，为我们讲经，鼓励我们努力干活，还挑选我们中的幸运儿，去帮助她或他去洗刷罪孽。”

    “啊！”

    “仁慈的上师们啊！”

    “您们是如此平等的对待着我们所有……”

    他激动的流下了泪水，涕泗横流，手舞足蹈，状若疯狂，可他的眼神里却看不见一丝光。

    旁边的阿绿耶已经惊的连连后退，实在不敢相信，老沙玛口中的，会是传闻中的至上圣地。

    尤其是现在老沙玛的样子，太疯狂了，真的太疯狂了……

    这还是正常人吗？

    忽的。

    阿绿耶感觉呼吸变得有点困难。

    只见原本端坐在椅子上的慈恩此刻已经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口中默念佛号。

    那股压力也是从他身上散发而出。

    忽的。

    他猛的一喝。

    “阿弥陀佛！！！”

    如黄钟大吕，震人心神。

    一双眼睛如同火炬一样，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还在哭着喊着高呼上师仁慈的老沙玛，声音戛然而止，愣愣的看着慈恩，快步走上前去，嘴唇蠕动，眼眶湿润，一滴滴泪水从那早已干涸的皱纹中滑落。

    噗通！

    砰砰砰！！

    “呜呜呜……”

    他拼命的磕头，拼命的哭。

    慈恩轻叹一声，伸出枯瘦的手掌，轻轻抚摸着他那花白的头发，神情悲悯。

    “呜呜呜……大师……大师……呜呜……”

    “真的，真的太苦了。”

    “我们，我们吃不饱，冻死好多人，我的阿母，阿爹，都死了，被贵族们拿鞭子打死的，上师们说这是他们没有经受住神的考验，擅自死亡，去往地狱，是，是有罪的，我们身为子女得去赎罪，去成为法器来帮上师们完成祭祀……我的阿妹好勇敢……”

    “她去了，上师说，纯洁的少女更适合，她代替我去了……”

    “后，后来，我，我在祭祀大典上看到她了。”

    “布噜噜……布噜噜……就是那鼓的声音……

    敲出来的声音，一点都不好听，一点都不好听！！”

    他笑着哭着，嘴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依稀能够听出，那是一句句……

    布噜噜……布噜噜……

    布噜噜……布噜噜……

    布噜噜……布噜噜……

    慈恩的手略微僵硬，随后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犹如小时候母亲温柔安抚着婴孩。

    “哭吧，哭吧……哭完，就不苦了。”

    在那凄厉的哭声中。

    好似有着……

    罗汉垂首，菩萨低眉。

    明王忿怒，佛陀睁眼。

    咕嘟。

    阿绿耶咽了口唾沫，呆呆的望着这一幕。

    既震惊于传说中的至上圣地竟会是如此魔窟，又震撼于此刻这神圣的景象。

    仁慈……

    真正的仁慈……

    我感受到了！

    阿绿耶情不自禁的跪拜了下去，双手合十。

    ……

    轻轻将其放下，伴随着呼噜声，那苦涩的皱纹在此刻终于舒展了几分。

    只是，那苍老的嘴中，依旧时不时的在轻声呢喃着，“布噜噜……布噜噜……”

    慈恩轻轻走出王宫，当看到太阳之时。

    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显现而出。

    携带着满腔怒火的精神本相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那股大无畏的气魄中，此刻也混入了怒火。

    甚至其身上还在燃烧着不可见的精神火焰！

    强烈的威压让跟出来的阿绿耶不敢靠近。

    慈恩死死看着南方的方向。

    他不傻。

    他当然听得出来老沙玛口中所谓的上师们都是什么人！

    “果然，我的路从未错过。”

    “已经被过度世俗化的佛门，需要被纠正！”

    “纠正，裁决，纠正这世间一切佛门，裁决一切恶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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