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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0章 血债血偿


贾琮旋即起身,道:“我有事去趟衙门。”

众女见他神色严肃,忙问何事。

贾琮道:“给锦瑟报仇的事儿。”

众女神色一黯,她们也隐约从程灵素口中听说了一些锦瑟为救贾琮而死的事。

黛玉道:“去罢,锦瑟姑娘在天上看着呢。”

贾琮点点头,转身出去,直奔南司卫狱。

卫狱刑房里,恰才在酒楼中与友人对饮的风流公子蒋玉菡已被校尉提来,牢牢绑在刑架上,等着贾琮来指示后动刑。

贾琮快步进来,看着蒋玉菡冷笑道:“蒋兄,你我又见面了,没想到罢?”

蒋玉菡镇定自若,笑道:“少保若要赐见,派人传召便可,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贾琮哈哈一笑,走过去拍了拍他滑腻光洁的脸蛋儿,道:“知道为何请你来么?”

蒋玉菡见他眼中殊无笑意,暗暗惊惧,忙道:“小生不知,请少保赐告,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少保海涵。”

贾琮笑了:“海涵?嗯,放心,待会我若有得罪的地方,也请你海涵。”

蒋玉菡干笑道:“这话小生不明白。”

贾琮道:“当日你还在忠顺王府时我便注意到了你,只恨没有早些除了你,致使锦瑟罹难。”

蒋玉菡“一惊”,忙道:“锦瑟姑娘竟是少保的人?小生和王爷实实不知,否则断断不敢得罪。”

贾琮冷笑道:“废话少说。你若老实交待,我给你个痛快,否则本卫的手段料来不在你们东厂之下罢。”

蒋玉菡被他一语道破身份,虽惊不乱,道:“少保此言小生更糊涂了,小生区区戏子,自幼学戏,与东厂何干?”

贾琮也懒得与他废话,笑道:“也罢,庄千户!”

“卑职在。”庄青躬身道。

“我想看看东厂精锐的骨头究竟有多硬。”贾琮狞笑道。

庄青拱手道:“卑职定好生伺候,保证让蒋先生尽兴。”

“嗯,走着。”贾琮摆摆手,自去太师椅上坐定。

庄青知道贾琮因锦瑟之死愤懑至极,此刻安心大展手段,因对蒋玉菡笑道:“蒋先生,都是同行,本官劝你老实招供,何必皮肉受苦?”

蒋玉菡淡淡一笑,道:“久闻锦衣卫如同鬼蜮,今日正好领教。”

众校尉都笑起来,只是声音森冷,如阴风阵阵,扑面而来。

庄青笑道:“必不教尊驾失望便是。既是内行,寻常手段我就不拿出来献丑了,咱先上道开胃菜,来条鱼如何?”

“什么鱼?”蒋玉菡冷笑道。

庄青把手一招。

一校尉唱道:“来嘞!太公钓鱼!”

只听头顶哗啦声响,两根锈迹斑斑的铁链从房梁上垂了下来,尾端是一个环形铁钩,寒光闪烁,锋锐无比。

蒋玉菡饶是专业人士,亦不由得心中一紧,他虽会用刑,却没受过刑,见了这阵仗,便有些心虚。

暗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忙大声道:“少保,我招,我乃北静王爷的男宠,颇得宠爱,您想要什么,尽管找王爷开口便是。”

贾琮摇头笑道:“庄千户,你看他多聪明,到这田地还心存侥幸。”

庄青赔笑道:“大人说的是。不见棺材不下泪,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乃常人本性,也不足为奇。”

“嗯。”贾琮双目微阖,点点头。

庄青见状,微微冷笑,拉过一条铁索,嗤一声,铁钩已穿了蒋玉菡左侧琵琶骨。

蒋玉菡浑身一颤,忍不住闷哼一声,跟着另一侧琵琶骨也被穿透,鲜血顺着铁索流下来,痛得他咬牙切齿,满头大汗。

他也是狠人,竟一声不吭。

太公钓鱼,精髓在一个“钓”字。

庄青把手一挥,铁索滑动,缓缓往上收回。

蒋玉菡眼中露出惊骇之色,像一条大鱼,身不由己被钓了起来。

啊!他再忍不住,惨嚎起来。

贾琮眼中闪过一丝快意,锦瑟,你在天有灵,亦会欣慰罢?

行刑的校尉相视一笑,忽地把手一松一紧,蒋玉菡倏地坠落,又猛地顿在空中,这一下顿挫,直痛得他撕心裂肺,好似两片肩胛骨都要破体而出。

一时面容扭曲,鼻涕眼泪口涎血液汗水一起下来,好像凭空多了条瀑布。

大约折磨了一炷香时间,庄青才摆手命人放他下来,问道:“招不招?”

蒋玉菡只是呼呼喘气不语。

“得勒!是条汉子。”庄青笑道:“吃了鱼,再请蒋兄喝杯水罢。嗯,来人,先给他把伤口包扎了,慢慢顽。”

“是。”

锦衣卫自有最好的金疮药和外科医生,麻利地帮蒋玉菡处置了伤势,登时止住血。

众校尉又把蒋玉菡抬到刑床上捆成大字,准备第二项刑罚,如人饮水。

但见其首上悬一大罐子,有一细长的嘴儿,不知装的什么。

庄青坐在床边,拿过一张桑皮纸轻轻覆在蒋玉菡面上,一缕清水从罐内淋下来,将纸浸湿紧紧贴在他口鼻处。

蒋玉菡呜呜连声,双目圆睁,血灌瞳仁,显然已经猜到“如人饮水”的意思,恐惧之下疯狂挣扎起来。

庄青笑道:“别急别急,还有。”说着又将一张桑皮纸覆上去。

桑皮纸透气吸水,覆盖三四层后,空气大部分被阻隔,蒋玉菡如濒死的鱼,拼命摇头,用舌头乱顶,想把纸甩开,哪知纸张打湿了,紧紧贴在他脸上,好像生在一起,哪里分得开。

在巨大的濒死恐惧和缺氧窒息侵袭下,片刻间蒋玉菡就翻了白眼。

庄青适时把纸揭开一条缝,道:“招不招?”

蒋玉菡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虚弱地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好,威武不能屈,好汉好汉。”庄青抚掌点头,道:“现在咱上正餐了,尊驾好生受着。”

贾琮问道:“什么正餐?”

庄青忙道:“回大人,这法子有个名字,叫请君入瓮,最适合对付他这样的硬骨头。”

“好,那就看看罢。”

“是。”

早有两个校尉抬了个三足铁架子来,放在屋中。又有几个校尉抬了口人高的大瓮来,放在架子上。

然后将蒋玉菡扒了衣服,投了进去,也不必绑他,反正他身受重伤也爬不出来。

跟着在铁架子下面弄了个火盆,生起火来。

庄青踩在椅子上,趴在瓮边,笑道:“尊驾若想招供时,喊一声便是。”

蒋玉菡蜷缩在大瓮底部,只是不语。

火盆里火焰渐渐旺盛,瓮底逐渐滚烫,同时瓮里温度不断升高,难捱难忍。

蒋玉菡顾不得伤痛,挣扎着站起来,又觉脚下火热,只得双脚轮换站立,越换越快,不一会便惨叫着跳起脚来。

蒋玉菡只觉脚底越来越烫,不断上升的温度似无有止境,周遭亦被无穷无尽的热浪包裹,如置身烈焰炼狱,像要被烤成人干,想要一死了之,又万万不能。

此等酷刑,实已非人体所能抗衡。

贾琮大开眼界,没想到刑狱中竟有这等奇思妙想,与惯常见到的诸如鞭打、烙铁、拶指之刑,实不可同日而语。

“我招,我全招了,求求你,给我个痛快!”蒋玉菡终于挨不住,扒着瓮沿嘶吼道。

庄青摆摆手,命人将火盆移开,道:“说罢。”

蒋玉菡忍着脚下的剧痛,看着贾琮道:“我招供后,请少保赐我一死。”他也算明白了,进了锦衣卫的牢房就别想竖着出去。

贾琮点头道:“我答应你,招罢。”

当下蒋玉菡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情报,竹筒倒豆子般一一说了,不求别的,只求速死。

贾琮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当日屠斐叛乱时今上能果断相信李猛的反戈一击,将计就计。

原来另一个通风报信的人就是北静王,蒋玉菡从忠顺手里探知情报,先告诉了北静王,让他在今上面前立功。

贾琮奇道:“你明明是东厂的人,又帮忠顺王做事,怎么又和北静王搅在一起?你究竟是谁的人?”

蒋玉菡道:“我出身东厂,本是太上皇派在忠顺王身边的密探,既监视他,顺便也帮他打探些消息。

自从有一回去北静王府上唱戏,被王爷宠幸了后,我便心里喜欢了他,王爷也看重我,便命我继续留在忠顺身边,潜伏以待时机。”

贾琮有些难以置信,道:“于是你就为了北静王背叛了东厂和忠顺王?”

蒋玉菡点头道:“是的,东厂把我当棋子,忠顺王把我当玩物,只有北静王待我好,我自然要报答他。”

贾琮大笑,庄青等人也笑起来,没想到东厂多年培养的间谍,竟因为北静王年少多情就爱上了他,着实荒唐。

贾琮道:“你怎么知道北静王不是拿你当玩物?”

蒋玉菡摇头道:“不会的,因为北静王不爱女人。”

“嗯?他不是早就成亲了么?”

蒋玉菡道:“只是掩人耳目,王爷并不会爱上女人,因为他爱上的女人都得死。锦瑟就是这么死的。”

贾琮脸色一冷,道:“如实说来。北静王是什么样的人?”

蒋玉菡微一犹豫,想到酷刑的滋味,也管不得其他了,忙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庄青在旁不时提问,与事先掌握的情报互相印证,不多时便将他肚子里的信息掏了个干净。

贾琮缓缓听完,一言不发。

庄青在旁反复诘问,确定他已将东厂和北静王府的情况说完了,方才向贾琮点点头。

贾琮淡淡道:“你想怎么死?”

蒋玉菡大喜,道:“求少保赐一个全尸。”

贾琮哈哈一笑,道:“放心,我自会信守承诺,留你个全尸。”

“谢少保。”蒋玉菡颤声道。

“别急着谢,我说的并不是现在。”贾琮冷冷一笑,道:“庄千户,好生服侍他,我要让锦瑟受的苦,千倍万倍还在他身上,不许他死了。”

“卑职遵命。”

“贾琮!你不得好死!”蒋玉菡肝胆俱裂,嘶声叫道。

他万万没想到贾琮竟如此卑鄙狠毒,榨干了他所有价值,还不给他一个痛快。

待要狠下心咬舌自尽,早被人一把提了出来,卸了下巴。

眼前都是些内行,哪里想不到他的反应。

庄青冷笑道:“来人,先把他满口牙拔了,以防万一。方才少保的交代你们是听到的,若此人在咱手里出了事儿,谁去大人跟前请罪?”

众校尉笑道:“千户放心,弟兄们又不是头一回办差,手段您也是知道的,保管这位蒋公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此才能称大人的心意。”

庄青笑道:“若非如此,本官也不会点你们的将。”说完转头冷冷看着蒋玉菡。

却说贾琮回府时,天已擦黑,大半天没吃饭,早已饥肠辘辘,心情却甚是畅快。

回到内堂,见众女正等着他,如意、宝钗、楚婵、湘云等正围在一起看着一幅元书纸,频频点头赞叹。

贾琮笑道:“在看什么?”

如意道:“事儿办妥了么?”

“妥了。已替锦瑟姑娘报了一半的仇。”

宝钗拿着那卷纸过来,道:“我们在看一篇诔文,是方才你去后,颦儿亲笔为锦瑟姑娘写的。”

贾琮看向黛玉,微微点头,道:“颦儿兰质蕙心,出口成章,定是写得极好的。”

黛玉轻声道:“锦瑟姑娘奋不顾身救你,便是对咱们阖家大恩,我写几个字只是稍尽寸心罢了。”

贾琮叹道:“是啊。”接过那篇文章,见上面写道:

天下有巾帼之贤,足以仪型乡里者,人莫不哀其死,而乐其生也;而况闺闼中之烈女焉,尤世所难觏,而望之如晨星者乎?

夫芳华及于坠落,今古为之同伤;风景杀于粗豪,骚雅因而共愤。

织女不禄,断肠素念之花;宝瑟初僵,遍地红心之草。

以彼羁旅之客,且有闻笛之哀;而况承恩之人,亲读悼亡之稿。

惊心断雁,觉悲绪之纷来;入树凄风,苦愁思之易搅。

盛夏酷暑,尤怜夜柝之寒;柔弱娇躯,尽当彻骨之痛。

锦瑟无端,毕芳魂于一日;朝荣夕悴,免荼毒于何年?

不意身先朝露,影若绝烟,悲窃药之嫦娥,竟乘蟾而奔月;怜吹箫之女史,独跨凤以成仙。

月照空床,坐令愁拥;风牵翠帐,尚意人还。

隐世游侠,亦出茅庐,白马将军,应怀义愤。

杀其气焰,洗千年红粉之冤;歼尔豪强,消万古风流之恨。

申之以诔词曰:雾佩兮霞裳,怜我之佳人兮之何方?愿俎豆兮兰堂,神兮神兮留我疆。驾苍龙与鸾辔兮,散百里之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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