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宸极帝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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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久之后伊祁箬再想起这一刻,都会惊讶于自己的心软。
这一刻,亦是她第一次这样真切的意识到,自己确确实实将这个将这个男人放在了心里。
——明明有一个可以让他更加痛苦百倍的机会,甚至连越千辰自己,都已经猜出了她接下来当有的路数,可是就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看着鸽子血下沉淀着旷世光芒的深眸,她却没有问出那个问题。
——她没有问,‘倘若现在我说,我可以留下这个孩子,那么在真切的知晓我就是那把业火的始作俑者之后,你还会不会要这个孩子?’
——她没有问,‘现在我再让你选,你说留,我就留,那你究竟是留还是不留?’
“琉璃滩一役,我见证了那场战争。”
兀然启口,她却是痴痴地道出一句无端之言。越千辰一怔,细细将她的所有情绪笼在眼里,却忽然间发现,不知何时,她眼里已经换上了一团自己从未见过的深惘。
——深切如斯,他仿佛可以看到,点点氤氲间,正有些什么被她镇压在心底最深之地的情愫,在以非同一般的速度酝酿着、蒸腾着,顷刻间,便要冲云而出。
她隔了半晌,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又似乎是在将一些直到这一刻才完全确认的事勾连融合,彻底的弄明白。
越千辰看着她放在案上的右手,拇指正搭在食指上动作极缓的搓动着,勾勒着银绣的素白衣袖下,隐隐显露出那只被她时时刻刻都戴在腕上的别致银环,恍然间,忽听她以缓定的语气,启口说道:“你的哥哥——昭怀太子,越栩——他从未爱过我,但当重华的剑刺穿他的铠甲、刺入他的心脏、结束他的性命时,我的心在冻结。”
眸色不期然的一晕,他在听到这些时,心头竟似能勾勒出那时的景象。
大梁定王,衡光宝剑,琉璃之滩,碎一地碧血橦花。
而她——宸极帝姬,多少次,他都在提醒自己,那一刻的所有景象,她都以旁观者的姿态一一纳入眼底。可在这一刻,看着她的目光,他忽然才意识到,那并非只是一场决斗。
在那场决斗之中,她选择了旁观。她的旁观,不仅仅是将他兄长的性命交给天,亦是将她自己兄长的性命交给了天意。
这一刻,他才忽然想到,当年,她其实还可能面对另一个结局。
现在她说,她的心,随着昭怀太子的死,而冻结。
“——那是春神都化解不开的苦寒,我感觉自己像是死了。这种生活持续了好多年,我把他带回我的帝都,我为他建享殿于府,供奉安详,继而每一夜——每一夜我都在他的死亡中入眠,即使在梦里,我也一遍又一遍经历着那个场面,穿梭在那种撕心裂肺里,找不到救赎。”
第一次。
第一次——越千辰这样清晰的在她绝世的容光上,看到那种不可说的痛楚,语言再纷繁,也都是苍白。再没有什么词句,能诉说出那种焚心裂骨般的伤痛。
心头一阵恍惚,他心头点染着微酸,可一股更强大的共鸣却自心底喷薄而出。
等他弄明白时,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在心疼她。
呵,多可笑。
“直到你出现。”
他的可笑凝固在胸腔里,眸光追寻着她的双瞳而去,他在那里面看到了一丝类似于解脱的光芒。
极深。
垂了垂眸,她径自沉吟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随之手指一紧,却是道:“世子那么好,好到我不敢沾染,甚至不敢触碰。我从未踏足过侧帽台,就是这宸极府,也唯有殿下忌辰那日,他才能来。他那么干净,我崇拜、仰慕,甚至在两国交战、最艰难的时候,他在我身边,我那么爱他……”
最后的半句话,在那煎熬发泄似的语气里,显得极淡。
可他听清了。
一清二楚。
可是他尚且来不及有什么想法,她便沉痛的摇起头来,微沉的眼眸几番开阖,窒息般道:“可是不行。他太好了。我才是修罗,根本没有资格迈出那一步……而我做的那些事,在他眼里,又何尝不是折磨……”
只有姬格。
只有他,是以慈悲立世,从未生过恶心之人。
那样的人,她不忍心。
眸光一敛,她抬头深深的看着他,一字一字道:“越千辰,只有你。”
——这三千世界,芸芸众生,我走过四海八荒,唯有你一人。
越千辰始终沉静的望着她,听着她的每一个字,不发一言。
他听到她继续说:“你给了我第二次机会,一种残酷却抓得住的生活、更好的生活。我早知道,就算我们能过的,只有这一种生活,只能朝朝暮暮都与尔虞我诈为伴,即便睡在一张床上,想的都是怎么弄死对方,我还是想要这种生活。我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他的眼底渐渐欺上一层淡薄而悠远的笑意。说来也不像是笑,似乎更是种追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将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的话,一字不落的都对他说了出来:“你熔了我的心——即便是用一把开天烈火使它一直燃烧下去——我也庆幸。这些,就是我的生活,为天所不知的命数,你给我的意义。”
——那些意义,是天音子一阕预言道不尽的缠绵悱恻,是生与死定断不了的恨与喜悦,更是连头顶的天、东方的青帝都一无所知的深刻。
——那些意义,在我心里,唯有你懂。
越千辰动了动眼眸,有多少情绪,无言以述。
她沉凝一瞬,继续道:“觉儿的事,你看我那么生气,可是在所有的气怒愤恨之下,我竟自私的也有一丝欢喜,”将搭在案上的手收了回来,郑重的望着他,她道:“——你不是个好人。”
越千辰忽然笑了。
从眼底滋生出的笑意,在红尘万物间,唯独择她以对,实则,也是绝好的喜爱。
他与她对望着,短促而郑重的点了下头,说道:“我不是个好人。”
两个人就那么相视着,为着这世间最不值得喜悦的事,停止不住的笑了好一阵。
——在我是个恶人的时候,你也是个恶人,多般配。
她说:“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有这么一个人,我可以放心大胆的爱,放心大胆的恨,放心大胆的算计、伤杀,我不必去想他会因我而堕入阿鼻,不必去想我的罪孽会否牵连到他,因为他和我一样,都是从阿鼻里爬出来的人。”
如此。
也算绝好。
越千辰听着这些话,看着这个人,蓦然间对自己过去二十几年的所有经历,忽然就不怨了。
遭弃于生父,罢了;
远养于外室,罢了;
国破而弑父,罢了;
罢了,都罢了。
因缘际会,或许这种种苦厄荡涤之下,只是为了与她相配罢……
值不值,他已经没有资格去论说了,至少如今,眼前还有她。
至少,她认了。
“我不是在见到你那一刻爱上你的,”
——眼中凄迷了一层雾气,他忽然说。
伊祁箬眸色微微一顿,紧接着,便听到他进一步的解释道:“——准确的说,我不是在见到你的脸之后才爱上你的。”
那时春华岛,废墟中的一望,惊天动地,仿佛调动了他余生的所有心跳——那样震撼。可是论及根本,他爱上她,却是那之前好久的一次远望里。
久到,甚至在她见到他之前。
她眼里渐渐染上一片疑惑,他不知在追忆着什么,想着想着,忽然轻笑了一声,继而缓缓道:“我一直不想承认,我一直不愿承认——不愿承认,早在那日刑场之上,你踏出白纱血帐的那刻、那刻你携了绢素帕,拭净指尖血渍,一窜火苗烧撩飞灰,就是那刻,就在你燃素焚血的那一刻,不见容华分寸,我却爱上了你。”
他想,自己同温孤诀的那场赌局,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这一辈子,他们也不可能弄明白,在越千辰见到伊祁箬的容颜时,究竟会不会爱上她,因为早在那之前好久,他就已经将她搁置在心底,爱之尤甚。
他说:“不是因为什么无奈、痛苦、心疼,而是我终于找到了同类。”
他爱上她,追根究底,源于此。
现在想来,或许从出生便已经注定了,天音子的预言,早将两人从落地的一刻便捆绑在了一起,纵观浩荡九州,唯一与自己相同的,唯有眼前这一个人。
他又一次忍不住去想,若是当年,最开始的时候,与她有婚约便不是千华太子,而是崇嘉皇子,那该多好……
江山,或可安定太平,而他,也不必再在自己授业恩师的监刑台上,第一次见到她、永远的念着她。
“同类……”蓦然间,她喃喃吟出了这两个字。
他说:“你不喜欢血腥,你喜欢毁灭。而我与你,恰恰是同一类人。”
她低低笑了起来。
是这样。可不就是这样。
案上映出一道光影,她抬起头,却见他亲自端起了那只红玉碗,手捧着打量了须臾,唇边一软,抬首,从容的朝自己递来。
她接过了药碗。
在他淡静的注视里,她含着不可见的浅笑,缓缓的将那苦药汤子饮尽。
真是好苦……
可唯有这种苦,才能让她清明的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
并非行尸走肉。
玉碗落案,他起身,走到她身边,抱起她朝着玉榻走去,委身榻上,从身后将她圈在怀里。
他们之间,唯有这样的岁月静好。
时光,一点点前行,过了子夜,又是新的一天。
许久之后,感觉到怀中人的气息变了变,他回了回神,低低在她耳边问道:“箬箬……如果真有三生,下辈子,在一切尚未开始之前,你愿意选我吗……”
伊祁箬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
臻绝的眸眼微微轻阖,连指尖的温度,似乎都跟着淡了一淡。
越千辰用力闭了下眼,一丝苦痛无法抑制的袭上眉眼,他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轻拢着她的双腿,起身将她抱起,却在目光接触到她原本素白的衣裙时,兀然又是一记深痛上心头。
——一片素白间,赫然,是一滩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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