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君羽来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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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气,已是盛暑难耐,不朽虽地处北境,却也凉爽不到哪儿去,每到了这个时节,伊祁箬都会格外的想念长泽。
这日忙完了朝政,过了晌午,宸极帝姬便回到了府中,沐浴更衣之后,酡颜便来将一早收到的消息上禀。
“殿下,今日一早收到的消息,南境那边,温孤公子渡海而归,说是已经成事了。”
握着梳子的手顿了一顿,成事……暗自呢喃着这两字,想到眼下已成了一具死尸的苑烈,她面色清凉,片刻,淡淡问:“逐明那边可什么说法?”
酡颜回道:“驿馆的眼线来报,今晨逐明来人上禀国主,估计着就是为了苑烈之事,听说君羽归寂发了好大的脾气,只是一时还没有什么说法。”
她哼笑一声,丝毫不觉意外,“国主出行,为稳定朝野,他也不会将股肱之臣的死讯放出去的,这倒好解释。”
“只是,婢子担心……”
往镜子里打了一眼,看到丫头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心下了然,替她道:“你担心温孤诀?”
酡颜点了点头。
“帝姬真的放心温孤公子吗?”
铅华楼,铅华公子,统江湖秘辛,天下秘事,他那个性子,这样的事交在他手上,真的可靠么?
更何况,渡海杀人的只是他自己,那这人杀是没杀,究竟还不是只凭他一面之词?
伊祁箬看了看酡颜,只道:“什么人做什么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温孤诀纵不是可信之人,但即便是不可信之人,也可做出让人放心之事,关键只在什么人做什么事。
见她面色平静,却没有多解释的意思,酡颜便福了福身,恭敬的道一句:“是婢子多心了。”
“多心也不算坏事。”她暗自舒了口气,搁下梳子,朝轩窗外望了望,问道:“什么时辰了?”
“申时三刻。”
她垂了垂眸,起身吩咐道:“备车吧。”
“已备好了,恭迎殿下随时起驾。”
皇城虔宁街上,隐逸在一众王府侯门之中,有一座荒废了多年的府宅,在这繁华如歌的帝都里,寂静如空谷。多年来,几乎也已没有人记得,昔年盛世如花,曾有术士断言,那是整个帝都里,除帝宫之外,风水最好的地方。
当舒蕣王婿问宸极帝姬,为何风水如此的一座府邸,却是大门紧闭无人问津时,帝姬只是一笑,继而淡淡撇出一句,‘看不出,你还懂堪舆之术。’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撇下所有侍从推门而入时,却是很出乎他的意料——满庭芬芳,葳蕤荣华,丝毫看不出,这是无人栖居的荒败所在。
暗自打量了一眼她的目光,舒蕣王婿识趣的压下了心头的疑惑,没有问出来。
于是共她走在庭中,他施施然道:“听说,这几日君羽归寂同连王走得颇近呢。”
那方芍药开得绚烂,她矮下腰身,隔着柔白色的面纱轻嗅着,无心般道:“是么,本宫忙着送嘉冕王回转家城的事,倒是不曾听说什么。”说着,回眸抬首,眉眼微弯,冲他道:“看来,还是王婿耳聪目明。”
他眼中一晃,思绪有瞬息的飘荡。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罢了,都是在下分内之事。”含笑负手,他悠悠虑道:“就是不知道待来日摘星公主的和亲的事定下来,会不会又是第二个懿光皇后呢?”
听他故意提到昔年夜国遣嫁大梁的和亲公主,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悦。
对覆水连氏,她心里总有放不下的芥蒂,即便那位长嫂对她而言,几乎只是一个早已模糊了的影子,她也是不爱听的。
“皇上年纪轻,如今且虑不到那一步,王婿不必费心。”
沐子羽不知想了些什么,半晌,点点头笑道:“听说摘星公主性姿温文,想来不嫁到这不朽,也是好事。”
她眼神偕着些古怪,挑了他一眼道:“王婿是在为公主担心么?不过这也是杞人忧天。摘星公主那性子,真若是留在帝都,即便来日大梁同逐明有什么,本宫也是不忍苛责她的。”
沐子羽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似乎就等着她说这句话,随即道:“看来帝姬也很清楚,议和不过一时,同逐明,来日,总还是会兵戎相见的。”
伊祁箬白了他一眼,心道,谁相信这世间真能得长久太平,谁就是傻子。
战无有无之说,唯有大小明暗之论,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对上她的眼神,他仍是坦然,继续道:“帝姬急着为我定下宗正府邸,还都是这等修缮完整,不肖费心的地界,不就是想待来日拙荆同内弟入京,不必居于驿馆,与逐明国主抬头不见低头见,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过从么。”
——比方说来日战起,回峰也做个昔年夜国的覆水连氏,反水投敌。
又或者,狼狈为奸,各取所需。
站在这里,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举目四望一番,忽然转了话锋,问道:“王婿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沐子羽是真不知道。
“请殿下赐教。”
她低眸一笑,含着些许难见的苍凉,缓缓道:“征和二十六年春,梁夜罢战之际,为示交好之心,夜帝越止曾遣太子栩赴梁。”
暮色下,他额间鸽血一闪,湮灭那眼中几许明灭。
她恍若不见,转身信步庭中,继续道:“那年殿下初到不朽,却逢国驿馆才遭了一场火事正在修缮,自是不得用以款待贵宾的,先帝无法,辗转之下,只得动用这座府邸,作为夜国使团暂栖之处。”她长舒了一口气,带着些不明的意味,似叹非叹,“只是殿下却不知道,这里呀,本来是要给重华做定王府的。”
他心间狠狠一动。
沉寂许久,他携着疑惑,若无其事的问一句:“二十六年,王已过冠龄,不该早有王府了吗?”
闻此,她落寞一笑。
“先帝对重华很纵容,年幼封王,成年之后本该出宫建府,却因那几年贵太妃身体不好,便一再推迟,至于后来,索性直接恩准其等到大婚时再迁出紫阙。”
此刻方才用了十分心思来看这座府邸,随即,他问:“也就是说,这里,差一点便是他同章灼王姬的新婚府邸?”
她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平静。
“那后来为何又不曾做定王府呢?”
伊祁箬眉眼一动,似有怔忡,终是转身未语。
可联系着征和二十六年发生的那桩桩件件旧事,他却忽然顿悟了。
顿悟之后,便是自心底而发的一句‘造化果真弄人’。
“可惜,不属于他的,百转千回,终究是不属于他,即便逆天而行,也是强求不得。”
抚着回廊石刻,她如是说。
他不知不觉中微蹙了眉,问道:“帝姬看得这样明白,又何以会对昭怀太子如此执着呢?”
转身,定定的同他对视,她告诉他:“这不是执着,是魔障。”
许多年后,沐子羽都还记得她说这句话时的眉目深浅,眸光明灭。
——这一刻,残阳映在她柔白的面纱上,如血。
夜下回到府里时,她本想着周旋了一天,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歇歇了,却不想,更意外的事早已找上门来了。
“殿下,冶相回来了,青王世子也到了。”
府门前,酡颜亲自在那儿候着,匆匆行了一礼之后,便连忙将此事回禀了。
伊祁箬当下便疑惑的看向她。
酡颜继续道:“婢子问过了,青王世子说,舒蕣王姬路上犯了哮喘,恐要耽搁几日才能到,他们便先行一步,也是今日黄昏才进城的。”
今日黄昏进城,眼下还在这里等着,想来,伊祁奉初却是连家都没回,一并跟着墨曜过来了。
可是,怎么之前也不见墨曜先传个信儿回来呢?弄得如今这般,倒也不怕她措手不及。
越是这样想着,一面往清室里去,她心里的不祥之感,便愈深一分。
清室里,远远便见墨曜站在那儿等着,而伊祁奉初坐在一边,面色里不带半点往日惯有的顽笑,看得她很是不安。
“你平日不爱进我的门,怎么去了趟回峰,倒转了性子?”
登堂入室,她落座,受了礼,墨曜却不急着站回她身边,只同伊祁奉初一道站在那儿,此情此景,她开始心慌。
若是说这世上能有什么事让墨曜动容,则此事,便也一定会撼动她的心,屡试不爽。
伊祁奉初一拜之后,含着些浅淡笑意,恭恭敬敬道:“奉初最是个俗人不过,难登大雅之堂,是以轻易不敢给帝姬碍眼。”
伊祁箬也不兜圈子,看着他直接道:“看来今日是有大事了。”
伊祁奉初眸色一黯,滞了半晌,方从衣襟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物,近前一跪,微低着头,朝她恭谨奉上。
也正因为他低着头,是以不曾见到宸极帝姬在看到那枚碧玉玲珑扣时,眼中无法压制的千百种情绪。
许久,她用尽所有力气缓过心神,强自镇定的从他手里拿过那物什,咽了口气,依旧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问道:“此物……如何会在你这里?”
伊祁奉初这才抬起头。
墨曜将守成王宫那夜发生的事与她解释了,这头她还没有完全消化掉听到的讯息,那头,伊祁奉初却肃声道:“重熙兄长已经不在了,能念想的,只有这些死物,是以纵是死物,也请帝姬千万善待。”
一句话砸在她心上,登时激起了她的怒气。
“你以为本宫不念兄长,不珍兄长遗物,方才有此疏忽,使外人有机可趁?”
声色冰冷,恍若雷霆。
此刻的伊祁奉初却收敛了那副纨绔习气,颇有些坚持道:“不敢,奉初只信,宸极府里,从没有疏忽二字。”
伊祁箬很想发火,可是不经意对上墨曜的眼睛,她还是压下了火气,阖了阖眸便罢。
稳定了自己的心神,她疾言厉色,对眼前的人道:“你今天的话,念在堂兄妹的份上,我容你这一次,往后管好自己的嘴,你心里怎么想我不管,我不爱听的话,你就不能再说。”
伊祁奉初眉间一蹙,深深地看了她片刻,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深深一揖后,转身告退。
满室寂如深潭。
伊祁奉初走后,伊祁箬便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静静的坐在那儿,就想能这么坐一辈子,什么都不用再管,也是好的。
墨曜看了她半晌,转身将门关了,继而走到她跟前站定。
无声又黯然的相对,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他近前一步,将她圈进臂弯中。
耳鬓靠在他腰间,她仍是不想睁眼,又这样过了很久,她忽然问:“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弄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险些出了岔子。”
——早在伊祁奉初拿出碧玉玲珑扣时,她就明白了,为什么他在回来之前不曾传过信。可是她还是玩笑似的问了一句,因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墨曜安静的听着,没有答她的话。
许久,她长出一口气,睁开眼眸,站起身。
“他真的没死。”她踮起脚拥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是欢喜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
——我好恨,当年千阙之中,我就该将他五马分尸。殊不知那区区一线生机,在极力求生的人眼里,都能幻化成一个娑婆,生生不息。
——我恨,恨他那生生不息,这恨,是即便他死都不能削弱的,更何况,如今,他真的活着。
墨曜至此都不曾给她一个答案,等到她从他怀里退开,两人相视之下,她执起他的手,将那枚碧玉玲珑扣放进他手里,拳起他的手掌。
——这样东西曾属于一个人,后来又属于另一个人,而今天,我把它放在你手里,我希望这一生一世,只能在你一人身上见到它。
想了想,她道:“若是你愿意,便去天狼谷待一阵子也罢。这里,如今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再往后,少不得又是一番血雨腥风,只会甚于四年前。”
墨曜就那么死死的看着她,仿佛妄图透过眼睛,直接看进她心底,只是不曾比什么。
她的眸色也渐渐深凝起来。
她说:“这一回,是他自己找死,若相遇,我会将他千刀万剐,绝不放过。”
他眼里浓重的墨色慢慢凝结,终于,他抬起手。
他比到:‘我陪着你。’
伊祁箬蓦然一颤。
他张口,双唇一开一动,无声的唤道:‘绰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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