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烨微微一笑,揽住她单薄的肩膀,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平静的脸颊,心中忽然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羽飒,你心中,曾经也是有过我的对不对？”

乔羽飒慢慢转过脸来看着他,神色之间不见一丝的松动,尉迟烨愣了一下才惊觉,她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的身后。

他忽然明白了过来,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向后一甩,乔羽飒整个人就飞了出去,落地之时却是轻飘飘的,身上不见一丝伤痕,想来尉迟烨是用了巧劲的。

忽然间白光大盛,所有妖兽的身体像是被撞出去般飞了出去,一道雪白的身影闪过,乔羽飒坐在地上,看见白泽轻飘飘的落在了两人面前。

尉迟烨双剑交接,在空中发出一声轻响,目光阴郁的看着白泽。

身后的野兽见了白泽,纷纷夹着尾巴逃跑,一时间地面震动,仿佛是地震般的,不多时碎雪污杂,却是不见了那些野兽的身影。

两人对面而立,天地之间一片寂寥,原本洁白平整的积雪被野兽踩得一塌糊涂,整个潭边一片狼藉,两个人就站在一堆的杂乱之中,半晌没有动。

白泽没有看尉迟烨,目光放长,落到了依旧还坐在地上的乔羽飒身上,神色之中满是愧疚:“对不住飒飒,我来晚了。”

尉迟烨侧身一步挡住他的视线,长剑一抖,刷的一声指向白泽,冷声道:“你自然是来的晚了,到这个时候,你还来做什么？”

白泽目光换换转动,终于落到了他的脸上。

战事一了,天下安生,这个时候,也可以算算私人恩怨了。

尉迟烨看着他的目光又是一声冷笑:“便是有我在一日,就不会让你将她带走,白泽,你趁早收了你那些心思！”

白泽看着他的目光也带着微微地冷意:“当初我们是如何说的,飒飒愿意跟着谁走另一人不得阻拦,这就是你的天子一诺?”

尉迟烨笑的诡异:“羽飒跟着我一同回曙安城,你又何必苦苦不放？这说起来,是你毁约在先。”

寒风呼啸,白泽面色冰冷如霜,咬牙道:“你早就料到有今日对不对？尉迟烨,你好精密的心思！”

尉迟烨眯了眯眼睛,冷笑一声:“不过是考虑得多了些,这是老天安排,又与我何干？”

白泽看着他,忽然手掌一翻,寒风划过,地上的碎雪被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卷起,凌厉的从两人之间穿过去。

两人很少正面交锋,这一次,只怕是两人都要用尽全力了。

一柄晶莹透亮的长剑出现在白泽玉白的手掌间,他手腕一勾,拍开飞舞的碎雪,招式看上去不急不缓,却是将碎雪慢慢推了出去。

尉迟烨心底一惊。

两人相斗,白泽身负千年的修为,就算是动动手指,在三招之内也能轻易将他拿下,只是依着他的性子,自然是不屑于那么做的。

即便是出了十万天兵之首的天晶,白泽也不会轻易动用术法,两人此次,拼的便是内力和功夫。

白泽这一招看上去稀松平常,但是出势缓慢,在不动声色间便能将轻飘飘的碎雪推出去,而那碎雪在被剑身拍到的时候,也如半空坠落般飘散,光是这份内力,都是他拍马不及的。

尉迟烨双手双剑,微笑的看着他。

他是人间帝王,自是有上苍庇佑,今日就算是以命相挣,他也定然不会输。

这是天意。

两人之间气氛肃杀。

乔羽飒就坐在两人不远处静静的瞧着,这一天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天,但是她也是知道的,两人之间,总是要有这么一天的。

一个不愿顺应天意,另一个,却是天命所归。

风慢慢地停了下来,最后一片碎雪从两人中间坠落的时候,尉迟烨忽然出手了。

乔羽飒极少见尉迟烨真正的出手,认识他那么长时间,也是隐约知道他功夫和内力都是不错的,尤其是一手双剑十分漂亮,此刻见他剑招大开大合,剑芒锋利灵活,倒极是有江湖大家风范,而白泽招式行云流水,白色的衣袂翻飞,便若白龙入海,矫健流畅中又带着说不尽的洒脱,虽然依仗着天晶,但是尉迟烨的天子剑却是天赐神兵,两方都是正罡利刃,空中相碰,却是两人都被压制住了自身的功夫。

尉迟烨出剑极快,偏生白泽剑招缓慢,以静制动,又恰好克住他的剑招,尉迟烨招式越见凝滞,出剑速度却是越发的快,额上的汗珠也渐渐的密集了起来。

白泽一声冷笑,长袖抽出,正打在他的手腕上,他早就吃力不住,叮的一声掉落在地。

白泽看着他轻笑一声:“便是我不动术法,也可三十招之内将你拿下,尉迟烨,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放弃么？”

尉迟烨自然是明白他说的放弃是什么意思,微颤的手握紧了剑柄,咬牙道:“我便是不放弃就是怎样,我是天命所归,白泽,今日你就是拼尽全力,也不能杀了我！”

白泽看着他,神色阴郁。

他本就不可杀生,更何况,对方是天命所归的人间帝王。

他不怕天谴,他只是怕,若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飒飒该怎么办。

白泽横剑刺出,尉迟烨举剑格挡,却被震得虎口一麻,咬牙才支撑住,剑身一侧,借力一拍,竟是将白泽的天晶也拍了开去。

白泽见他已是强弩之末,一声冷笑,衣袂翻飞横剑而来,胸口却是空门大开,尉迟烨侧身退步,并不上钩,脚下一个错步闪了开去,白泽见他手臂微颤,天晶一挑,便向他眼角刺去,尉迟烨忽然冲身上前,天晶顺着他眼下的泪痣划过,与此同时,天子剑的剑尖已经碰到了白泽的胸口。

白泽大惊,没想到他竟是拼着一只眼睛也要伤他,他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这一剑刺来,不仅准头有失,而且力度也不大,顶多会刺破他的皮肤,而尉迟烨的耳朵,却是保不住了。

“白泽……”

白泽猛地收势,剑背向外,剑身下滑,猛地拍在尉迟烨的手臂之上,将他整个人都拍飞了出去。

他几步走到乔羽飒身边,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飒飒,怎么了？”

乔羽飒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别伤他。”

白泽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点点头。

尉迟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正看见乔羽飒扶着白泽的手倚在他怀中,神色之间似乎是在安慰他。

“你这几年你身上戾气太重,若是今日真的伤了他,只怕这天谴今日便会报应在你身上,我不愿你有事。”

白泽将她横抱了起来,思量了半晌,才轻声道:“你若是要回曙安城,我陪你回去便是,不管结果如何,我们先回绣鸢城,看看嘲风的孩儿,然后就回宿海,不管外面天翻地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看着桃花开了又落,落了再开,你说好不好？”

乔羽飒似乎是忘记了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只微笑轻声道:“好。”

尉迟烨不知怎的,怒从心起,他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般耻辱？被人一剑拍飞不说,落在地上爬起来便瞧见这般景象,于是冷笑一声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声音。

“白泽,你是争不过我的！我与羽飒是天定姻缘,正如我是大熹天子,是天命所归！”

看见白泽瞬间变白的脸色心里只觉得痛快:“你就是带着她回宿海又如何,只要是上天注定,就算是再坎坷,我们终究也会在一起的！”

白泽眼神一狠,手腕一抖,天晶带着尖锐的呼声破空而去,擦着尉迟烨的身子插到了雪地之上,尉迟烨却没有一丝的躲闪,只冷冷的瞧着他。

白泽被它他瞧得更是愤怒,空出来的手掌一翻,宽大的袖摆一甩,一道罡风便直冲尉迟烨而去。

尉迟烨不躲不闪,只冷笑的瞧着他。

白泽怀中一紧,却是乔羽飒伸手拉了拉他的衣领。

白泽气息一停,那罡风便被冰凉的风瞬间吹散了。

“白泽,他毕竟救过我。”

只是因为她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白泽便收手了。

不远处又传来大地隐隐的震动声,这次倒像是有千军万马策马而来,尉迟烨神色微冷。

乔羽飒看了白泽一眼,心底明白,定然是寻找尉迟烨的大熹军来了。

白泽侧耳听了听,原本苍白的脸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

于是看向尉迟烨温声道:“这几日倒是劳烦陛下照拂飒飒了,乔三工资已向宫中通报了消息,不出一日,便有援兵来接陛下回宫了,灼公子早着了密探进宫,太后宣了晋王入宫,宣称陛下驾崩,对外却是秘不发丧,陛下这两日尽早回宫,想来还是赶得及处理宫变的。”

他又侧耳听了听,微笑道:“陛下宫中的影士脚程倒也是极快,听着这动静,人马已经在十里开外了,看来不出今日,陛下便可回宫了。”

乔羽飒看了白泽一眼,只见他双眼微眯,这番话说出来,无非是在隐隐告诉尉迟烨,纵然他功力深厚,只怕是真的搭上自己的一条命,也是敌不过修行了几千年的神兽的。

尉迟烨怒气未平,冷笑道:“倒也不必道谢,且不说羽飒曾经救过我,几千年我们也算是夫妻,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这是三人之间一段谁也不曾提起的辛密,尉迟烨就这般说出来,白泽登时脸色就变了。

白泽手指一紧,将她的肩胛骨扣得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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