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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病因


嘲风将药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药碗发出清脆的声响,乌黑的药汁泼了他一手。

白泽慢慢地睁开眼睛,目光安静地望着他:“嘲风,药都洒了半碗。”

嘲风一掀袍子在他床边坐下,满脸怒气地望着他:“全洒了才是好呢!你自己找死喝药又有什么用?那死丫头心底恨意越重,你受反噬就越严重,你瞧瞧自己现在,哪有千年神兽的样子?!”

白泽伸手欲拿药碗,嘲风忙从桌上拿过放到他唇边,一脸的怒气:“我始终是想不明白了,你这般蹉跎了这么多年,不过是个凡人而已,非要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那死丫头偏偏还不领情,她一天放不下,你就一天好不了,你还非要这般藏着掖着不告诉她,这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

药汁在口腔中慢慢洇出一团团苦涩,白泽微咳了两声又躺回床上,深吸了口气:“现在这形式,我若是与她说了实话,只怕她会更恨。”

“恨别人总比恨你好些吧?这事本就与你无关,你非要往自己身上揽!”

“她若是知道此事是青丘所为,怕是一生走不出来,若是我,还会有原谅我的机会……我们在一起这么些年,时间长了,她自然便不恨了。”

许是一口气说的有些多了,他微微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嘲风,乔宇澈的事情,千万要瞒着她,不得让她有一丝一毫的知晓。”

嘲风只觉得心里烦躁,白泽不愿说,也不让他们告诉羽飒,只由着那不知好歹的死丫头恨着他,他的元丹又在她体内压制着戾气,她越是恨,那戾气便越是重,这白泽的身子也越是不好,这么的一堆破事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那以后呢!不成就这么躺着一辈子?”

白泽微微一笑,神色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飒飒不会一直恨我的,她本是聪明的女子,时间长了,自然会知道我是为她好的,况且,苗刀还未成型,这点的戾气,我还是受的住的。”

嘲风气的直笑,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个白痴哪里来的自信,就这般笃定乔羽飒定会原谅他,现在瞧她那天天清清冷冷的神情,心底指不定有多想杀了他呢。

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一甩袖子拿着空碗便出去了。

白泽病了这么些时候,他们却是怎么也找不出原因,只是那一日,白泽不经意说了一句,哪日她若是不恨我了,我的病,自然便好了。

那时候他倒是没有多想,只是蒲牢却是想明白了。

白泽的内丹在乔羽飒身上,乔羽飒本是纯正之身,若是物极便会必反,只要有一点的戾气沾身,她的肉身,便会变成纯邪之体。

白泽的元丹上有青蚨血,他便是用元丹的纯正之气,压制邪气。

蒲牢只是担心,乔羽飒这般聪明,若是哪天想通了此事,利用这个来报复白泽……

他不敢往下想,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白泽躺在床上慢慢地闭了闭眼。他与飒飒相伴千年,即使是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即使是她眼底的清冷那么的漠然,他依旧可以在她压抑的眼神里看见一丝丝的心疼。

他的飒飒,是这世间最善良的女子,这千年的情分摆在这里,她即使是再恨,也是舍不得他死的。

只是,他让她受的苦,太多了。

这一日天气晴好,蒲牢推着白泽出来晒太阳,白泽近近段日子身子一直不见好,此时依旧是面色苍白神情倦怠,海边亮白的阳光一晒,更是显得面无人色。

他望了望小屋的方向,确定说话不会被飒飒听到才微微仰起脸望向蒲牢:“乔宇澈怎么样了?”

蒲牢也望了小屋的一眼,压低声音道:“刚刚接到消息,乔家大公子被尉迟烨就囚禁在宫中……不过,好像是疯了。”

白泽的脸一下子惊得苍白,他回头望了一眼,声音低不可闻:“此事,千万不要让她知道……好端端的,怎么就……”

“我猜应该是青丘,现在民间都在传乔家之事,说是乔姬生性放荡,被打入冷宫之后与自家大哥……有苟且……”

白泽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一瞬间脑子嗡嗡乱响,刚一张嘴,话还未说出一句,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蒲牢忙帮他顺着气,皱眉轻声道:“乔家内库之中的神兵神符一夜之间去向全无,青丘怕是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此时万万不可让她知晓,不然苗刀若是成型,怕是你那内丹便压制不住了……”

一团诡异的粉红染上白泽的脸颊,他深吸了口气强压住胸口的不适:“尉迟烨呢,他就看着那个孽畜在他宫中胡作非为?飒飒怎的说也是他的后妃,他……”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

“尉迟烨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青丘将此时瞒得太紧,是宫外先放出的流言,要压制之时,整个碧城都知道了。”

“可有办法将乔公子救出来?”

蒲牢摇了摇头:“乔家内库之中的东西大多是流进了青丘那里,她在宫中设了结界,三哥也曾去探过,根本就进不去。”

白泽深吸了口气将头靠在椅背上,海边微凉的风静静地吹动着他雪白的发,长时间的身体枯竭让他的白发也失去了原先的光泽,此时干枯地像一把稻草。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抖了抖,半晌才睁开双眼,声音有些疲惫的嘶哑:“现在我重伤在身,怕是连个普通人都不如,想要进宫救人怕是根本没有胜算,想出办法来之前千万要瞒住她,若是让她知道,怕是谁也拦不住她进宫了。”

蒲牢捡起一块石头向海面扔过去,石头在水面上连跳几下才沉进水底,他瞧着水面上荡起的涟漪,目光平静:“那乔宇澈若是对飒飒没有执念,又怎么会上青丘的当?说到底,也是他自己心底不正。”

白泽偏头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蒲牢自知失言,却也不想辩解,两个人一站一坐,一时间天地之间只有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和海风轻微的流转声。

“其实,是我们都对她有执念。”蒲牢忽然开口,语气倒是比之前要平静地多,“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白泽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如同扑闪的蝴蝶翅膀般安静而绚烂,他叹了口气:“蒲牢,你看如今这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执念过深,便成了贪欲,其实我们和那些所谓的坏人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执念驱使,只是我们在圆满自己的执念之时做不出伤害别人的事情罢了……这个世界,又变成了当年兽类横行的时代,尔虞我诈,弱肉强食,你觉得,我们的飒飒,能存活在这种世界里么?”

蒲牢沉默不语,忽然心底一跳,猛地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你是说……”

白泽苦笑一下:“天命难违,只是我不甘心,我有我的执念,我不愿她不圆满,所以那日我刚回来,便用龟甲为她改过一次命……既然是逆天行事,总会有报应在我身上的……”

“你怎的如此……”一时间蒲牢又气又急,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男子,他一直觉得白泽虽是生性单纯懵懂,但在要事之前还是极有头脑的,谁想竟然做出这般不理智的事情来。

白泽握拳捂住嘴微微咳嗽了两声,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蒲牢,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长的让我都忘了有多少年,她可以生老病死,可以轮回投胎,而我不行,我的寿命太长,长到自己都看不到尽头,算是我自私,就这么想将她留在身边,我不怕死,我只是怕,若是没有她,我这千年万年的寿命,该怎么过……所以,我不过也是个懦夫罢了……”

蒲牢听着他那语气中的疲惫和淡然,一时间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乔家……”

“乔家迁往西域了,只是乔家二公子在掩护途中身亡,三公子至今下落不明,还有乔家的老幺乔宇荛,也死了。”

白泽闭了闭眼,脸色苍白:“飒飒这算是,家破人亡了么……”

“此事倒是奇怪,似乎是尉迟烨提早得了消息,提前便将乔家人堵在途中,若非如此,乔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若是她知道,只怕这些帐又要算到你头上了。”

白泽微微咳嗽了两声,唇边慢慢绽开一个笑:“无妨,我还受的住。”

远远的嘲风端着药碗从屋子的方向走了出来,白泽望了他一眼,低声道:“此时切不可让你三哥知道,他那个性子……”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望了一眼,蒲牢微微点了点头。

自从白泽受伤,除了自家弟弟,嘲风谁都没给过好脸色,他板着脸将药碗递给白泽:“到时辰也不知道吃药,自己作死还要别人操着心!偏生是我倒霉碰上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你最好赶紧的把事情解决了,免得让爷还天天的伺候你……”

“嘲风……”白泽将药碗端到鼻边闻了闻,皱起眉瞧着他,“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嘲风有些心虚地瞧着他,眼神乱转:“你管爷放了什么,左右是喝不死你,赶紧赶紧,喝完药我要回去了……”

白泽极快地一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往上一翻,果真瞧见他手腕处一道淡淡的白色印记。

嘲风本是龙子,伤口愈合极快,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便只剩下一道白印了。

龙三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偷眼瞧着白泽,他就静静地扣着他的手腕,面沉如水,却叫他心里打起了鼓,实在是猜不透白泽的想法,他猛地抽回了手不耐烦地道:“爷又不是女人,失点血又不会死!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他越是心虚嗓门便是越大,一句话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了。

“嘲风,多谢了。”

龙三虽是失了元丹许久,但依旧是龙子之身,龙血极阳,自然是可以暂时压制住他体内的阴毒。

三个人就这么在沙滩上静静地瞧着海水不断的拍打着海岸,一时间天地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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