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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他竟然要退婚


次日,韩忠彦向父亲韩琦表明心意,说要退婚。韩琦闻之,大发雷霆,将他锁于家中反思,不许出门。过几日,不知就里的陈念薇与父亲同到韩府赴宴,不见韩忠彦,便偷偷至后院相寻。虽不合闺阁礼仪,但她多月不见他,心里实在挂念,也顾不得旁的,揣着熬夜做的几条璞巾,给他送去。

韩忠彦正坐于庭中抚琴,旁侧有随侍小厮熬着茶水。初春芽嫩,阶下青苔翡翠,桃树李树皆发着粉白的花骨子,悄悄于树梢处颔首。光暖和煦,春风拂醉间鸟叫虫鸣。陈念薇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脚下像踩着软垫,轻巧又欢愉。

她循着琴声穿过长廊,入月洞门,再转过假山,才见有身穿宽大寝袍的男子正在拨弄琴弦。因不许出门,他甚至未曾绾发,满头发丝垂落,被风吹起,与长衫锦带绞至一处。他的琴声舒缓如清泉,清脆如落珠,令闻者神怡心旷。她不敢惊扰他,远远的立着,不敢靠近,也不敢说话。

许久,那小厮的茶沸了,他顿音起身去旁侧石桌饮茶,瞥眼间,才瞧见立在树荫下的陈念薇。他眉头微皱,面无颜色,好似刚才那愉悦的琴声并不是由他而起。

他问:“你怎么来了?”

念薇几步走到他面前,脸上含着淡淡的红晕,也不知是刚才走路走急了,还是因为见了他而感到羞涩。她福了福身,道:“我来看看你。”又从怀里拿出璞巾,递与他,也不敢与他对视,望着他胸襟处绣的两朵青梅,柔声道:“在家中无事做的,请公子不要嫌弃。”

韩忠彦并不接,因为在他心里,青桐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除了他的妻子,他不想招惹任何女人。

他本来就不喜欢与女人打交道,从小到大,能和他好好儿说话超过十句的,除了刘青桐,就只有他娘了。既然事情已发展至此,他也不想再有所牵扯推脱,直接道:“我已经和父亲表明了要退婚的意思,这璞巾,还是留给你未来的夫婿吧。”

这是在做梦么?因为日日担心他不喜欢自己,所以就做了他悔婚的梦。陈念薇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她头脑发昏,几乎站不稳脚跟。春风不过轻轻一掠,就将她手里的璞巾给吹落了。她出自豪门大户,自小便被教导不许妄言、不许妄怒,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更不许在外人面前露出惊慌惶恐之色,事事都需大方体面,合乎礼仪。

她早就知道,在他房门前送点心的时候,在宫里给他荷包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他心里已经有人了。可是她以为,只要不退婚,就来日方长,他总会爱上自己。

但如今,他竟然要退婚。

定亲的时候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如今退婚,她也丝毫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强忍着眼泪,抽泣之声却没法遮掩,道:“是因为刘青桐么?”

韩忠彦想起那日欧阳斐的坦坦荡荡,极为钦羡,便道:“是的,在我心里,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暖暖的风吹在脸上,含着几丝嫩草的清香,如此直白,让他觉得好舒坦。

陈念薇忽而眼露凶光,怒道:“你竟然要为那个庶女而退婚?”

韩忠彦大声叱道:“我不许你如此说青桐,她是庶女又如何,嫡女又如何,我心里敬她、爱她,任何人也不能替代她。”

陈念薇心如绞碎般痛道:“是么?敬她、爱她?却又与别的女人成亲?”

韩忠彦道:“我不会和别的女人成亲,我一辈子,都只会有刘青桐一个女人。”

陈念薇冷笑一声,道:“哼,你以为我们陈家很好欺负么?你们说定亲就定亲,说退婚就退婚?韩忠彦,我虽然喜欢你,但是,我绝不能允许你侮辱我的家族。如果你强意要退婚,我也同意。”还不等韩忠彦舒口气,她接着狠狠道:“但,我一定会报复你,还有刘青桐。我绝不会让你们好过。”说完,她转身就往花径深处跑去。

那些绣着鸳鸯、蝴蝶、牡丹、墨竹的锦绸璞巾,饱含着许许多多、细细碎碎情思的经纬针脚,通通被跌落在地上,被风卷起,吹得四处都是。韩忠彦看着她渐渐被隐没的身影,比任何时候都觉得轻松。

只要她同意退亲,就算会报复,他也不怕。

他只是怕女人而已,却并不怕报复。

喝了茶,他将此事细细写明了,让小厮送去刘府。青桐看了,又喜又忧。喜的是,他终于向陈念薇坦白了,忧的是,就算韩忠彦退了婚,她也不能和他在一起。

因为她是官家钦赐,违命就是抗旨,甚至会牵扯整个刘氏一族。

元宵节那日之事,青桐并未同任何人说起,连着几日都睡不着觉,常常心里想着事,就睁眼望到天亮。至午后,她实在心里痒痒,就换了男装,骑着马去十三殿下府找高滔滔。

滔滔是个日日闲得发慌之人,最近连搭台唱戏也激不起她的兴致,就开始重操旧业,与丫头们在亭子里摇筛子赌钱。赵曙不敢惹她,虽会训斥几句,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青桐到二院时,赵曙正和滔滔搬了藤椅在葡萄架下看书,又为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斗着嘴皮子。见青桐来了,两人也不遮掩,倒还要请她评理。

青桐本就心烦得要死,来了二院还要听这两人为了屁大点事吵来吵去,干脆道:“十三殿下,我与滔滔想说几句私心话,你能避一避么?”

赵曙不想走,道:“什么私心话,我就不能听么?等回头,滔滔儿还不得告诉我。”

滔滔横着眼,道:“赵十三,你的脸皮可越来越厚了,娘子闺阁间的话,你也想听墙跟。”

赵曙道:“今儿旬休,好不容易得了空,你又赶我走。”

滔滔回道:“你不在,我还快活些,你来了,丫头们都不敢和我玩。快走快走,去你书房里歇着去。到吃晚膳了,我再遣人叫你。青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不许你扫兴。”

待赵曙去了,青桐将侍婢小厮都遣得极远,方将元宵节那日之事与滔滔说了。滔滔毕竟已成婚,人虽懵懂,但也知情之所欲。她倒将女子贞洁看得并不大重,反觉得可惜了欧阳斐,她答非所问道:“我瞧着欧阳斐倒是不错之人,你若嫁过去,也是享福的。”

青桐灰了脸,道:“你是觉得我还不够烦是吧,非得把不相干之人也扯了来。”、

滔滔道:“怎么叫不相干之人呢?可是你未来的夫婿。”

青桐歪在赵曙刚才坐的藤椅上,仰头望着被葡萄叶子遮挡的天际,笃定道:“我不会嫁给欧阳斐,韩忠彦说他心里,已经将我视为妻子了。”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道:“在我心里,也已将他视为丈夫。”

滔滔忽而脑子抽筋,道:“他弄得你舒服么?”

青桐虽比滔滔大,但毕竟初尝男女之事,羞涩难当,左右环顾,见四处无人,方敢小声道:“那个有什么重要的?我仔细想想,你和十三殿下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稍顿即道:“脸皮可都厚着哩。”连吕公弼久经风月,也从当着她的面说论男女之事。

滔滔儿却不以为然道:“怎么不重要,十三就弄得挺舒服的,要不怎么成亲才几个月,就有了身子。为着这个,我还生了不少气。”说着,就凑到她耳侧道:“不过我也知道,第一回总是有些疼,往后就好了。”

若不是顾及她怀有身子,青桐就一脚踢过去了。

玩笑归玩笑,青桐看着滔滔满不在乎的模样,忽而也觉得好像并不是什么大事,心里轻松了许多。只是说到赐婚,滔滔道:“你的事,我还是得跟十三说。他在宫里当值,常常与官家打交道,知道得多,说不定能想出好法子。反正你只管记着,若是你不想嫁,谁也逼不了你,车道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青桐“噗呲”一笑,多日来,这还是她头一回真正笑出声。她道:“你在学堂上课没得过甲等,如今不读书了,倒常常冒几句真言。”又戏谑着抱拳道:“在下佩服、佩服。”

滔滔挤出个娇媚的笑容,垂下眼眸,捏着嗓子道:“谢刘公子谬赞,妾身有礼了。”

逗得两人都捧腹大笑。

果然,用过晚膳,洗漱毕,两人躺在床榻上,滔滔就将青桐与韩忠彦的事跟赵曙说了。赵曙惊得半不出话,许久才叹道:“韩忠彦那小子,平时看着老实,也不怎么说话,干起事来倒下手很准啊。”滔滔一脚踢在他腿上,道:“你也想学了是吧?”

赵曙侧身将她抱在怀里,一手放在她胸口上,道:“你我成亲前,你可没少诱惑我,我可一直忍到到成亲那日才和你行夫妻之礼,我比韩忠彦好太多了。”

滔滔“呸”了一声,道:“那是因为我没有给你机会。”顿了顿,镇定了神色,认真道:“官家赐婚之事,可有什么法子么?”

赵曙将唇往她腻滑的脖颈里伸去,含糊道:“官家说的话就是圣旨,一言九鼎,驷马难追。若是青桐真想悔婚,倒得好好想想对策才行。若是稍有不当,可就万劫不复。”

滔滔转过身,面对着他,笑道:“那就是有法子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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