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奚在犹豫。

  留下的话，肯定要待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走了，也不知道这里对应的是什么事，剧情里似乎没重点提起，他都找不到参考的地方。

  夜偏鸿这个魔懒散站在一旁，见时奚犹豫，于是道：“留这里做什么？麻烦得很，我带你去天临城。”

  要说神秘，夜偏鸿这个魔尊比楚无舟还少现身人前，因而，城主不知他是何身份，感应了一下修为也……感应不出来。

  城主略一思索，谨慎道：“小友，如今的天临城不比我们沧海好多少，便是去了，恐怕那的城主也会如我一般……”

  求天求地求剑仙，求求了。

  夜偏鸿：“……”

  楚无舟：“……”

  看来，是非留下来不可了。

  城主赶紧去命人奉上上好的茶水，还命厨房多做些好吃的，对了，别放鱼，说个好笑的，沧海城的鱼都成精了，吃到胃里都得挨嘴巴子。

  在此之前，时奚有些累，先去休息了，而夜偏鸿向来懒得当这好人，自然没有随城主前去，唯有楚无舟。

  “沧海城发生之事城主可有眉目？”既然无法提前离开，楚无舟自然力求尽快解决。

  城主像是想到难过之事，面露颓然，叹道：“只知是海中鱼妖暴乱，无差别攻击修士……有的还会附身修士在城中乱来，剑仙来时可有遇到？”

  他说完便觉得这是废话。

  若非是遇到了，他城中之人怎会阴差阳错将人带回城主府？城主苦笑着摆手，“好吧，望剑仙莫要怪罪。”

  楚无舟垂眸，起身道：“我去海岸看看。”

  “您不如留下用了饭再去吧，修士虽辟谷，可偶尔也得尝尝凡尘五味。”

  楚无舟想时奚大抵喜欢，便留下了。

  *

  沧海城主城离海岸有些距离。

  听闻异象刚出现那日，海水登陆淹了一个小镇子，那几日是城主忙得最手脚不沾地的日子，这几日倒是好了许多，除了附身修士的鱼妖仍在作乱外，沧海城境内其余地方倒是没再有自然异象。

  时奚饭后跟着楚无舟一起去了海岸。

  这里有修士把守，以防有无知修士靠近海边，被鱼妖抓去海底。

  许是因为楚无舟修为深厚，时奚跟他晃荡一圈，这鱼妖连头都没露，他于是揉着脸颊唉声叹气，楚无舟问他在叹什么，他又不说。

  楚无舟停下了脚步。

  时奚跟着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白发青年身后是波光粼粼的海面，四周唯有海风小浪的声音，有种诡异的宁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小奚。”

  楚无舟轻轻念着，望着时奚，“除了天临城，还有极北的北月城，风尽城，我们都可以去。”

  时奚微微歪头看着他，“解决这件事再走，对你来说很难忍受吗？”

  不是难以忍受。

  是再继续下去，他或许就没有机会陪着时奚游历了，他好不容易等来的。

  好不容易等来的。

  他不想为了所谓的世道，搁置私心，他千年前愿意以身补天是因为没有生的欲望。

  可是他现在有了。

  他反悔了。

  沧海之事，鱼妖异动，天临之事，自然灾变，海会最先知道这些。

  这是天上那道裂缝所造下的恶果，楚无舟都清楚的，所以他不希望时奚留在这里，踏入这道漩涡。

  他也不会牺牲自己。

  他一如夜偏鸿之辈，从来都非良善啊。

  时奚不知道楚无舟在想什么。

  他只是突然想起剧情中的结局。

  结局是主角以神魂补天裂，消散尘世，送予九州一个太平。

  这些异动，会和天上那个黑黢黢的裂缝有关吗？

  时奚忽然抿了下唇，他恍然确定，这一路游历上，他心心念念的阴谋诡计……好像是真的要来了。

  其实，他也不是很想要的。

  不想卷入这些当中，不想要麻烦，不想要跌宕起伏。

  只想要那天月下吃红薯喝果酒的宁静时光。

  可异象推人走。

  接下来几日，陆陆续续有各宗之人登临沧海城主府伸出援手，时奚不爱闷在府中被人搭讪拽着聊道侣的事，于是和楚无舟夜偏鸿二人来到了城中。

  城内依然阴森森雾蒙蒙一片，地面阴湿，像是下了一场连绵不绝的春雨。

  可城中哪里是下了雨。

  ——这分明是鱼妖身上渗透出来的水啊！

  越来越多的修士被鱼妖附身，城主不知这些人还有没有的救，他们都是别人的儿女父母……不能死，不能杀，所以他先前才颁布城令。

  时奚得知，也不让夜偏鸿动剑了。

  夜偏鸿倒是纵容，直接给时奚上了一道护身符，危险无法近他身，至于他和楚无舟，这些鱼妖也是个审时度势的性子，偏躲着厉害之人走，只欺负弱小。

  远远的，时奚好像见着熟人了，他加快步伐往前走去，恰巧那人也放下符箓回过头，一见是时奚，风子安颇为惊喜，“是你！”

  说着又注意到他身后的楚无舟，风子安忙不迭拱手作揖，全了礼数。

  “剑仙。”风子安喊着，目光却还在时奚身上，“原来你和剑仙下山，是来处理沧海城的事？”

  天知道剑宗那些八卦传成什么样了，最离谱的还有说剑仙和徒弟私奔去了……荒谬，幸好剑仙不知。

  时奚：“……没有，我是下山玩的。”

  玩归玩，剑仙又怎会纵容徒弟玩物丧志？所以风子安并未当真，依然觉得时奚是下山来当好人的，他笑着说：“我下山有几日了，最近一直在调查沧海城一事，如今也算是有了眉目。”

  他说着，看了一眼站在时奚身侧的黑衣男子，此人修为未知，端看气质不像好人……可既然能和时奚一起走，他还是不要小人之心了。

  风子安如是想着，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鱼妖的异动并非平白而生，而是因为……”

  他指了指天上，话音沉重道：“那道裂缝，它汲取太多灵气了，修真界如今摇摇欲坠，没了灵气，会死很多靠灵气活着的修士的，海中妖便最先受到影响，所以它们才会变得暴躁，理智全无，天临城亦是如此，此事难解啊……”

  若是人为，还好揪个凶手出来。

  可那是天裂，某种程度也算是自然灾害了。

  风子安苦笑：“此事若是魔所为就好了，总能找到解决的法子。”

  夜偏鸿：“……”

  夜偏鸿动了动剑，这时手背上却多出一道温度。

  他一顿，看向时奚，时奚有些凶地威胁似的看了夜偏鸿一眼，站在了他面前，以防他作乱。

  夜偏鸿见状自然松开剑，虽被人如此‘压迫’，他却并不觉得恼，反而乐在其中，唇边微掀起弧度，望着时奚。

  虽说这种自信来的无厘头又荒谬，可他总是觉得……

  时奚，是有点喜欢他的。

  跟随风子安而来的剑宗弟子有数十名，其中甚至包括重不裕，一回城主府，时奚正好就看见重不裕在向外走来。

  像是不曾想过会遇到他，重不裕的脚步倏地一停，视线停在他身上不动了。

  仅仅半月。

  视线之中的少年依然如下山那日逍遥，白衣单薄，高马尾束在身后，随着城中飘起的冷风微微掀起一点弧度。

  城中光景黯淡，他却很亮眼。

  重不裕定定看了几秒，这才有心去思索时奚怎会出现在这。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答案和风子安想到一处去了。

  他以为时奚跟剑仙下山，也是来处理沧海城一事的，否则怎会这么巧？他还以为……自己或许将有相当一段长的时间，会见不到时奚了。

  “你们那个什么大比是已经结束了，还是延后了？”看到重不裕，时奚有点纳罕。

  剑宗这是多缺得力人手，竟派新人下山涉世。

  重不裕走到时奚跟前，嗓音低沉道：“延后了。”

  九州如今不安、不仅是沧海、天临，甚至连魔界都再三出现了异象，所以掌门闭门思索几番，最终取消了不日到来的大比，以及大比之后将要开启的十方秘境。

  以剑宗为首，修真界多方宗门都察觉到了异样，陆陆续续向各城伸出援手。

  他们默契地，打算共同抵御修真界这场或将要到来的危机。

  重不裕这时去看楚无舟，脑海中想到师父与自己说的一切，他平和地对着白发青年行了礼，“剑仙。”

  “……”

  时奚回头。

  楚无舟似是回了神：“嗯。”

  他反应淡淡，显然不欲多聊，重不裕猜想他或许是在思考补天裂的事，于是便也没有多作打扰。

  他看向时奚，虽想和时奚聊一聊，可现下还有要事，重不裕轻轻对时奚说了句两个时辰后见，便接替了风子安的班，离开了城主府。

  *

  夜里，城主府一片寂静。

  九州入秋，沧海便跟着清冷许多，尤其夜里，秋风萧瑟绵长，整座城主府静得只有风声。

  夜偏鸿一袭黑衣现身城外，月光落下的流光暗淡，在地面落下了一道颀长浅淡的影子。

  他垂落紫眸，扫向漂浮在地面之上那团漆黑的雾气，声线冷淡得全无在时奚面前那副好相处的模样，“何事？”

  黑雾飘了飘，接着发出一道毕恭毕敬的声音，“大人，魔界近日出现了一些异动，以南凤山为首的妖精纷纷出现了自相戕贼的行为，您何时回魔界主持大局？”

  闻言，夜偏鸿微顿。

  这似乎和沧海城内发生的事别无二致。

  这几日夜偏鸿虽身在沧海城中，可却从未细致地观察过四周所发生的一切，他本是魔，也用不着去管修真界的事。

  若这些异动真是天上那道裂缝所为，且还波及到了他的地盘，那他就不得不管了。

  夜偏鸿在夜色之中回头，目光看向时奚所就寝的厢房，屋中亮着灯，人还没睡。

  “时机到了，我会回去的。”

  黑雾只听一道散漫地嗓音落下，接着面前的男人便不见了身影。

  它在空中飘了飘，犹豫不决，是否要跟上去？也不知魔尊的道侣是何等人也，全魔界都颇为好奇……

  可惜婚宴从始至终只有魔尊大人自己在操办，另一个主人从始至终未曾现过身，不禁惹人怀疑，真的有这么个人存在吗……

  魔尊大人这种脾气能找到道侣本身便是件值得令魔质疑的事了。

  与此同时，寝屋中。

  从中午回到城主府开始，楚无舟就变得相当的沉默，他有时会站在一侧一言不发，目光偶尔会发怔似地落到时奚身上。

  时奚察觉到了好几次，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也不知楚无舟在想什么。

  “许则令。”

  想了想，时奚干脆盯着楚无舟，直白问：“你在想什么？”

  别搞这种沉默啊。

  他特别像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的样子！

  可楚无舟是双倍主角啊。

  这种戏份应该给反派才是——说反派反派到，时奚刚喊完许则令，门便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接着是一身黑衣的夜偏鸿，他单手将门关上，视线从时奚的唇上扫过，像是在确定自己不在的时候，他有没有被另一人占便宜。

  楚无舟听见动静，却没看夜偏鸿一眼。

  他依然低垂着眸，心口发沉半日，为天裂一事。

  直到午时在城中遇到风子安，听了风子安所说的有关天裂一事的猜测之前，楚无舟都没发觉自己竟忘了最最重要的一点。

  「没了灵气，会死很多依靠灵气而活的修士的。」

  风子安沉重的嗓音始终盘桓。

  是了，楚无舟恍然发觉，他忘记了这一点。

  他忘记了，小奚是天生灵体，灵气越盛生机越旺，天赋亦会越强。反之灵气越小，小奚的生机便会越弱。

  凡间没有灵气，所以时奚初遇他时身体会疼。

  纵然他非良善之辈，可以不顾修真界即将到来的危机，可如果这个危机威胁到了小奚呢？

  如果修真界没了灵气，小奚怎么办？

  小奚怎么办？

  他不能袖手旁观。

  他亦不能在等了那么久的情况下，又主动离开小奚。

  就没有什么办法能两全吗？

  楚无舟思索了半天，心口压沉，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将这些告诉小奚。

  正当他迟疑之时，夜偏鸿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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