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离开后，谢知安走向陆梵羽，陆梵羽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觉得她随时要从包里掏出一把刀把自己给捅了。

  “不好意思让你垫付了医药费，我现在转给你。”

  预料之中的暴行并未发生，陆梵羽却不敢掉以轻心，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没多少钱。”

  “这怎么行，陆馆长还要和周晏合作，公私不分就不好了。”

  陆梵羽一听这话，立马掏出手机打开收款码，双手奉上。

  结清垫付的医药费，陆梵羽很有眼色地说“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周晏，你好好休息啊，我有空再来看你。”

  周晏怔怔地看着谢知安，被冷落的陆梵羽更尴尬了，干笑着站起来“那什么，你们聊，我先走了。”

  谢知安走到周晏身边，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声音温柔得能挤出水。“阿晏，陆馆长在和你道别，不要这么没有礼貌。”

  周晏浑身一僵，她从没这么叫过自己。

  “陆馆长，再见，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陆梵羽看得一愣一愣的，怎么隐约有种训狗的感觉？

  周晏还想回味一下被靠近的感觉，但谢知安的手却已经收了回去，拉开椅子坐下发消息，根本没在看他。

  “你不是说不想再看见我了吗？”他声音低低的，带着点负气的意味。

  谢知安在忙碌中抬头瞥了一眼，慢条斯理地将手机塞回包里。

  “我需要你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

  周晏迟疑着没有动作，谢知安继续道“难道你想要维持我们上一次见面的情况、”

  “不想！”周晏立刻道。

  “不想，就按我说的做。”

  纠结片刻，周晏把电话给了谢知安，手指不停地抠着被子，仓惶地低下头不敢看她。

  温度适宜的屋子被布置得温馨舒适，让人一进门就想找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我不能把病人的诊疗记录交给你。”姚医生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微笑着说。

  “你只需要告诉我应该怎么照顾他就行。”谢知安说。

  姚医生翻着记录，“他需要陪伴和信任。”

  人有时会在取悦自己的路上绕远路，想要的不争取，不想要的不拒绝，期待着别人能够主动地体察到自己的心情，然后给予自己想要的一切。

  谢知安沉默着皱起眉毛，认识周晏之后，生活不受控制的感觉更加明显，可她明明已经得到了很多......

  谢知安对此感到疑惑，似乎周晏的到来总是伴随着让她陌生的变化。

  姚医生翻开一页空白，“有没有兴趣和我聊一聊？”

  “你觉得我需要看医生？”

  她的脚尖不知不觉指向门口，好像随时准备离开，姚医生平静道“没有无坚不摧的人，反正你已经付了咨询费，来都来了，就当作打发时间吧。”

  聊了一会儿，好像根本没有重点，却不妨碍那页空白的纸渐渐写满了字迹。

  “我可以看看吗？”谢知安很好奇，在别人眼中，自己是什么样子。

  姚医生微微一笑“诊疗记录只有我知道，不会有第二个人看见。”

  明明对方没有答应自己的要求，但谢知安却少见的没有感到不满。

  也许是环境和气氛使然，她并未在意姚医生的拒绝，沉声道“他和我平时接触到的人很不一样。”

  她身边的人无一例外都非常自我，像周晏这样的人她只见过这一个。

  “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一直在付出。”

  主动靠近她的人没有一个不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各取所需的生活方式，每次面对周晏都觉得无所适从。

  他好像什么都不想要，又好像什么都想要。

  谢知安苦恼得皱眉，觉得自己面对周晏的时候不够聪明，总是被他随便一个举动就搅得方寸大乱。

  “爱是付出大于索取。”姚医生微微笑着将笔帽盖上“感情的世界里一旦多了天平，就会变得失衡。”

  开始计较，是失去的起点。

  谢知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然说“你的意思是过去在我身边的人都不爱我？”

  仔细想想，她似乎从未获得过不求回报的感情，所有人都会在付出后有意无意地向她索取回报，有时是金钱，有时是名额，各种有形无形的东西都成为和别人交易的筹码。

  她已经不习惯别人无条件地对自己好。

  很多人围绕着她，将她高高捧起，给予了所有的关注，但这些友善和奉承都在暗中标注了价格，只等时机一到就要变现。

  “他们怎么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受。”

  爱意不会说话，但炽热的感情就像火堆，没有人坐在旁边却感受不到温暖。

  如果你感受不到，也许是因为没有。

  谢知安怔怔地望着半空，好似第一次听见这种答案，如果按照这个标准，她身边几乎不剩下什么人。

  “那我还真是......”

  谢知安一时语塞，搜肠刮肚许久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描述自己现在的感受。

  五脏六腑被人掏出来评价了一番，好像没有一块皮肉是好的，真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周晏的药能停吗？”

  “停药得循序渐进。”姚医生正色道“贸然断药的戒断反应对很多患者来说都是致命的。”

  结束咨询，谢知安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问“我需要吃药吗？”

  “不用，你只是有一点迷茫而已。”姚医生笑得很温柔，“饮食规律，保证睡眠，和能接纳自己的人在一起，对你们双方都有帮助。”

  “他会好吗？”谢知安问。

  姚医生将写着谢知安名字的咨询记录放进档案盒，“你不用自责，你现在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边。”

  “只是这样就能让他好转吗？”

  “很多人缺少的就是陪伴。”姚医生说“不要求对方达到任何标准，为他提供良好的生活条件，并接纳对方内心的负面情绪。”

  “就这么简单？”

  “说起来很简单，但难在持之以恒。”

  周晏像一支蜡烛，用最疼痛的方式燃烧自己，照亮谢知安身边的路。

  他知道自己这点光亮对她来说不值一提，却已经是他能够给出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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