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间里，李卫国正躺在床上，见古淑雅进来了，连忙挣扎着坐起来。

  “嘶！”

  “是不是又扯着腿了？”古淑雅看着他因疼痛皱成一团的脸，着急道：“让你不要动不要动，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有什么事喊人啊！”

  “没事没事！”

  李卫国关切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从头到脚将她看了个遍，确保对方没受伤，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可随即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悔恨、厌弃、自责……

  恨自己没用，拖累了妻女……

  恨自己……

  “叔叔好！”

  赵梨珺带着两个弟弟，停在房间门口，礼貌打招呼。

  房间里的陈设一目了然，仅有一张破旧木板床和一个柜子摆放在两扇田字形的小窗户下，十分简陋。

  李卫国下意识拉过床单盖过自己的腿，慌忙看向门口。

  在发现赵梨珺并没有进屋后暗暗松了口气：“好好好！同学好！”

  “古淑雅同学，你们忙吧，我们先走了！谢谢招待！”

  李卫国抬头瞄了一眼女儿古淑雅的神色，脸上挤出一抹笑，将她往外推：“雅雅，送送你同学！”

  古淑雅看着爸爸遮遮掩掩的动作，心里一酸。

  不该这样！

  不该这样的啊！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父亲，那个总是将自己顶在肩上，为家人撑起一片天地的高大汉子，怎么会……

  出门前，赵梨珺的视线落在堂屋壁柜上那一大排空药瓶上停了一瞬。

  行至院中，又发现院子一角也堆积着厚厚一堆中药渣。

  再结合刚刚在房间门口闻到的药味和寥寥无几的家具，赵梨珺心下了然。

  “古淑雅同学，那我们先走了！明天学校见！”赵梨珺爬上三轮车车斗，笑眯眯的说道。

  赵元齐对古淑雅礼貌的点了点头，骑着三轮车，确定车斗里的赵梨珺跟赵元希坐稳后，载着大半车废品准备离开。

  从方才便显得格外沉默，一直板着一张脸的古淑雅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犹豫、迷茫。

  “赵梨珺……赵梨珺！”

  赵梨珺意外的看向古淑雅：“嗯？”

  古淑雅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一字一句问道：“读书，真的能有更多的选择吗？”

  “什么？”

  古淑雅眼神复杂的看着赵梨珺：“你那天回答高语彤说，读书，可以有更多的选择。现在没有，是因为站得还不够高，这句话，是真的吗？

  那是不是……只要我继续上学，站得足够高，就可以……不一样了……

  我是说，是不是就可以赚很多很多钱，给我爸爸治腿了……

  可是，读书，会不会太慢了……

  我怕，我怕我爸的腿，等不到那一天……”

  所以，这就是古淑雅上辈子没交学费的原因吗？

  是的，上辈子，跟她一起站上主席台被全校通报批评的，还有古淑雅。

  两人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二。

  但不一样的是，她最终选择继续上学。并且在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考上了一个普通一本，选择了一个普通专业，过上了普通社畜的生活。

  而古淑雅，选择辍学，去了南方进厂打工。

  至于她后面的命运如何，她并不太清楚。

  “有时候，言语的力量，始终过于薄弱，自己的人生，得靠自己把握。

  我们两差不多大，如果我现在斩钉截铁的告诉你，读书，一定可以实现你的某种愿望，不止你会怀疑我这个话的真实性，我自己也会觉得很好笑。

  毕竟，未来，未可知。

  但，不试试，你甘心吗？

  古淑雅同学，我无法跟你保证任何事情，但我可以坚定的告诉你，未来的世界，只有知识，才能立足。

  你也是好奇的不是吗？否则，你的成绩也不会那么好！”

  古淑雅嘴唇微微一动，沉默良久，用力点头：“是的！我是向往的，可……”

  “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既能挣钱又不影响你上学的路。”赵梨珺缓缓说出一直盘旋在自己心中的想法。

  古淑雅猛然抬头：“真的？是什么？”

  “在告诉你之前，我需要你解决掉你奶奶那边的事。我说的是，她们不能在我们挣了钱之后，三天两头的来闹。还有，利润，我要占大头，7成以上。”

  古淑雅眯着眼睛看向赵梨珺：“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是想问，既然我有赚钱的路子，为什么自己不干，让给你干？”

  “对！”

  赵梨珺摊开双手，超级无奈：“当然是因为……忙不过来啊！”

  古淑雅：……

  “行了，你再想想吧！等你把事情解决了，再来找我！记得赶早啊！你这边不成，我再物色下一家！”

  下一家当然是没有下一家的，但赵梨珺寻思着，自己放了暑假就要去广省了，得赶在离开之前，把这边的事给提上正轨。

  之前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么干，但那不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嘛！

  但古淑雅家，赋闲在家的古妈妈、勤劳能干又慈祥的古姥姥，外加一个可以四处跑腿的古淑雅。

  最主要的是，这一家，老弱病残、孤立无援……

  咳咳咳，也就一个古淑雅能顶点事，跟她们合作，完全不用担心被黑吃黑。

  看着渐行渐远的三轮车，古淑雅在门口站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进屋。

  厨房里，古姥姥坐在灶台前烧火，古妈妈则蹲在药罐前熬药。

  “妈，你把学费拿给我吧！”

  古妈妈眨了两下眼睛，没有动作。

  “妈？”

  古妈妈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古淑雅。

  “雅雅……你……”

  先前，无论一家人怎么劝，古淑雅就是不肯交学费。

  逼急了，当场就要收拾行李，说是要外出打工，挣钱给爸爸看腿。

  古淑雅又重复道：“妈妈，我明天就去把学费交了，我……我还想继续上学，爸爸的腿……也许，还有其它的办法……我，我……”

  古姥姥眉开眼笑道：“这才对啊！雅雅妈，还不赶紧的，把学费给孩子拿来！”

  “诶！我这就去！”古妈妈转身，抬手抹了下眼泪，快步进屋。

  “卫国，雅雅，她愿意交学费了，她说，她还想继续上学。”

  李卫国猛然睁开眼：“你说真的？”

  “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赶紧的，把学费拿给雅雅，让她好好上学！”

  古妈妈想了想又说道：“卫国，我……我明天，想出去找找工作，实在不行，我出门给人洗衣服也行……”

  李卫国脸上晴转多云，喉间涌起一股苦涩：“好……”

  都是他拖累了这个家！

  都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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