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紫禁城最热的时候，皇贵妃生下了一个羸弱的小公主。

  当得知她生下的是小公主的时候，很多人都松了口气，包括康熙自己。

  但是，康熙这口气很快就提了起来，因为小公主的情况不容乐观。

  太医们这会儿是真在景仁宫常驻了，即便倾太医院的全力，也没保住小公主。小公主在这世上只停留了短短的二十多天就夭折了。

  佟佳氏肝肠寸断，盼了六年才盼来的血脉，十月怀胎好不容易才生下的至亲骨肉，在她怀里渐渐从温热变成冰凉。

  她已哭得没了声音，眼泪却还是源源不断的往外涌出来。

  康熙双目微红，想把孩子从她怀里抱出来，却被她死死拦住。

  到最后，佟佳氏力尽晕厥，康熙这才把小公主抱出去火化。

  夭折的孩子不能土葬，不能有坟冢，就连火化后也不能收拾。不忍心的会用旁边的土把骨灰盖起来，不在意的也就任其随风而逝了。

  宫里的气氛再次压抑起来，沈绛敲打了永和宫上下，在外时不许招摇！

  她这儿得了对双胞胎女儿欢天喜地，景仁宫那边儿就夭折了个女儿悲伤欲绝。要是有心人撺掇一下，沈绛怕自己两个女儿都保不住。

  康熙为了弥补对佟佳氏的亏欠，把八阿哥送去了景仁宫——反正原先也说好的。

  惠妃这回是真哭了，她不敢去康熙跟前哭，只敢在自己宫里小声嚎：“她没了女儿，就来抢我的八阿哥，我的八阿哥啊！呜呜呜呜……”

  卫氏也坐在一旁抹眼泪，八阿哥去了景仁宫，自己怕是再难见到了。惠妃有时候脾气急些，对孩子却很好，对自己也不错，允许自己时常来看孩子。

  八阿哥有了前程，她该高兴才对。

  卫氏茫然的流着眼泪，心里空落落的。

  八阿哥去了景仁宫，最紧张的却是宜妃。

  宜妃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产了，她怕自己的孩子到时候也会被康熙拿去做人情。她已经失去了一个五阿哥，难道这个孩子也不能留在自己身边吗？

  五阿哥都五岁了，还不会说满语，更不会说汉语，蒙语倒是说得挺溜！

  可是他的性子温吞，做什么都仿佛提不起劲来，跟风风火火的宜妃根本不像亲母子。

  宜妃已然牺牲了一个儿子，肚子里的这个，她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身边！

  “宫里的女人啊，都各有各的苦。不，应该说，天下的女人，都苦。”沈绛用小叉子叉起一块甜瓜，送进嘴里。

  葡萄笑道：“所以女人都爱吃甜的，骗骗自己的嘴，也骗骗自己的心。”

  沈绛看着她说：“你是愈发进益了，葡萄，你多大了？”

  葡萄道：“奴才二十七了。”

  “二十七，再过三年就要出宫了。”沈绛轻叹，二十七，比自己大三岁。她都四个孩子了，可葡萄她们却要等到三十岁再出宫。

  三十岁的“老”女，出了宫能嫁到什么好男人呢？不是鳏夫就是给人做妾。

  “你出了宫有什么打算？想嫁人吗？”沈绛问。

  葡萄撇了撇嘴，说：“嫁人有什么好的，奴才不嫁人。奴才把这些年的积蓄都攒起来，到时候去郊外买块地，奴才种地去！”

  沈绛笑道：“好，等你出宫的时候，我多给你些赏赐，让你以后的日子过得舒坦些。女人手里一定得有钱，才能有好日子。”

  葡萄惊讶的张了张嘴，她每回跟别人说自己日后不嫁人的话，要么被人笑话，要么被人挤兑，像主子这么顺着自己的，还是头一个。

  “谢主子！谢主子！”葡萄跪下去磕头，声音都激动的颤了。

  沈绛连忙把她扶起来，说：“主仆一场，我也没为你做什么。”

  葡萄红着眼睛说：“奴才为主子上刀山下火海都是该当的，哪有主子为奴才做什么的，主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沈绛默了默，知道这是代沟，便不说了。

  她问了葡萄，自然也不能落下石榴。

  石榴说：“奴才还是想嫁人的，但是奴才不想给人做妾，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死了老婆的汉子吧！最好是护军，有个一官半职的。”

  沈绛笑道：“好，那我就多给你些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嫁。”

  石榴也很高兴的磕头，她比葡萄小一岁，晚一年出宫。本来觉得三十岁遥遥无期，不定会成什么样儿呢！这下子，可算有盼头了。

  九月，宜妃生了一个健康的小阿哥。

  压抑已久的沉闷气氛终于被新生儿的啼哭打破，带来了一丝喜悦。

  康熙来看小阿哥，宜妃生怕他把孩子抱走，就说：“皇贵妃身边已经有了七阿哥和八阿哥，她身子弱，怕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养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了。”

  康熙出了好一会儿神，才说：“小阿哥就留在翊坤宫。”

  这么小的孩子抱去给佟佳氏，反而会让佟佳氏触景生情。

  宜妃长长的松了口气，她终于可以养育自己的孩子了。

  只不过，小阿哥的洗三和满月都没有大办，不像先前永和宫双胞胎公主那么热闹。

  但这次宜妃没有任何意见，只要小阿哥留在自己身边，她不再去计较那些虚名。甚至说，她宁可再低调些，低调到皇贵妃注意不到自己才好。

  这么下去，皇贵妃快成专门抢人孩子的了。

  但罪魁祸首是谁呢？

  还不是康熙！

  他像玩弄权术一样玩弄后宫的女人，等他的孩子们长大了，又在制衡他的孩子们。

  皇权、父权、夫权，他凌驾于一切之上，他身边的人，只有服从。

  到了康熙二十三年，调皮的六阿哥没有逃过去上学的命运，他和当初的四阿哥一样，背上沈绛亲手做的小书包，来到了昭仁殿。

  没上学之前，六阿哥有点儿害怕，上了一天学之后，他就放开了。

  “五哥跟我读一样的书，他不认识满文。”六阿哥回来之后跟沈绛说，“四哥他们读的书和我们不一样，有汉语，之乎者也的听不懂。阿玛今天来考校我们的功课了，还夸了我呢！”

  沈绛笑眯眯的听着，时不时也夸一句，心里想得却是；你的参照物是五阿哥，肯定显得你聪明啊！

  但是这话不能说出来，免得打消他上学的积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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