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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翻脸比翻书快


翌日,酉时不到。

  香缘楼二楼包间内,方鼓头与老陈头正觥筹交错,每人要了两个粉头,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此两位今日可谓信心满满,自觉定能得到丁既安开出的四百两赏银。

  前三日内,方陈二人无所不用其极,凭着是县衙老人,关系都熟,悄咪咪地查遍县衙内的档案资料,凡涉及丁既安要求的,方方面面皆搜罗一空!

  确实包罗万象。有污蔑他人杀人放火以此敲诈勒索,最终将事主逼的上吊喝毒药的,不下十余起,更有名目繁多的手法,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不敢做的,只要是无权无势者皆会成为几任县令袁班头之流的目标,至于掘人祖坟,淫人妻女,构陷设计那都是小儿科,欺行霸市随意掌控他们想掌控的任何物价,搜刮民脂民膏手段花样数不胜数,触目惊心!

  有了如此多的真材实料,尽管一桩桩一件件仅当事人与方陈这般的县衙老人才能知晓一二,但实际上只要你有心查,所有所有案件都是公开的事实,在贪官污吏想来,知道了你能如何?

  无权无势者就是明告诉要冤枉你,你能怎么办?

  嚎叫?抗拒?

  不管你怎么做,他们有一百二十种方法等着你!

  只要他们想,先随便诌一个罪名,美其名曰协助调查,先把你手镣脚镣一上,再给你身上弄点隐伤,不让你睡觉,不让你吃东西,即使你想吃屎都是奢望,轮番手段层出不穷!

  最后让你服服帖帖,心甘情愿地任他们摆布,甚至会求着他们给你来个痛快。

  但大多数时候即便想一死了之,那也是做梦,不但要诬陷折磨你,最终必定会敲骨吸髓榨干你的油水,投入黑牢苦窑内不见天日,有些则将苦主卖身为奴,永世不得翻身。

  九死一生后,若你敢鸣冤叫屈,等着你的不是永无止境的调查,就是更加凶残的报复,只要你没后台,没实力,须知没当权者会真正站在弱者一边的。

  丁既安特别点名的米县令和袁守备的材料,方鼓头和老陈头手上掌握了数十份,二人早已商量过了,看到时候能否找丁既安再多要些银子,对于他们这个层级的微末小吏,遇到个大方如丁既安的实在不易。

  二人都记得丁既安说过,只要有真材实料,多给几百两也是愿意的。

  这种话最入耳了!

  要知道达丰县城内,有二三百两纹银身价的人家,已是妥妥的中等偏富裕了,毕竟香缘楼一桌普通花酒也不过三五两。

  若丁既安的赏金真的到手,足够二人花天酒地一段时间了,怎不令他们心花怒放?

  二人从下午就开怀畅饮,你一杯我一杯,喝吐了数次,姑娘也换了两茬。

  想到数个时辰后,又将有每人二百两雪花银收入囊中,嘿嘿,心窝脚窝就连胳肢窝都是火热的,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二人觉得自己就是妥妥的人生赢家。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数个时辰后,是否真能如此二位所愿?也未必尽然。

  酉时刚到,门外响起了龟公的叩门声:“方大爷,陈大爷,您二位的贵客丁爷到了。”

  方陈二人闻言对视一眼,顿时大喜。

  财神爷终于应约而至!

  方鼓头与老陈头弹跳起身,双双冲向门口抢着去开门!

  “请进请进,丁爷到了。”老陈头今天抢着开门,抢先说话。

  “丁爷今日红光满面,看来一定又发了笔大财吧。”方鼓头深知做大生意的最喜欢被听到红火发财等字,立即送上两波。

  丁既安却淡淡道:“也没赚多少,几万两而已。”

  方鼓头没想到丁既安真会说赚了几万,愣了一下,立即欢喜起来,想到人家多赚了几万两,看来自己多要几百两,那肯定是没问题了,是不是可以多要这姓丁的一千两?

  “丁爷请上座。”二人连番恭敬地请丁既安坐主位。

  丁既安一挥手,方鼓头立即明白,马上驱赶妓女们出去,一阵乱哄哄之后,终于少了些脂粉气,房间内也安静下来。

  “行了,丁某还有事,事情办得如何?”丁既安目光冰冷,语气毫无烟火气。

  妈的!有钱就是爷,这姓丁的真狂,他娘的谁让这小子有银子呢!方鼓头心中暗骂,脸上堆笑道:“丁爷放心,不是吹的,这达丰县衙里,最能办事的就是丁爷跟着这两位了,哈哈,此次一定让丁爷满意,不过这次小人为了找到丁爷满意的材料,可是三天没合眼了,实在是累了个半死,老陈头也不错,也是把全身的老骨头都拿出来拼命找了,不知丁爷能否多赏几个,嘿嘿。”

  丁既安一摆手,止住方鼓头这个话痨表功,冷然道。

  “行了!”丁既安一甩袖,一阵‘咚咚咚……’十几个五十两的大银锭如大石块砸落桌面,颇具声势。

  方鼓头和老陈头双眼放光,贪婪的盯着桌上的大银锭,一数居然有十二个,六百两!

  比谈妥的四百两足足多了二百两!

  丁既安看着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伙道。

  “方鼓头口齿好些,你来说,给丁某找来了什么,东西好,桌上的都是你们的,要是找来的是垃圾,丁某拍拍屁股走人,一两也不给!”

  “好好,当然是好东西,丁爷,小人先说几样,丁爷听听!”方鼓头心头一个激灵,生怕煮熟的银子飞了,直接上来一道硬菜,大声道,“米县令与袁都头当年逼死三个盐商,将对方妻女卖到窑子里,掠了那三个盐商所有的家产。”

  “有证据?”

  “可以反证!”方鼓头赶紧道。

  “反证?如何反证?”丁既安眉头微蹙问道。

  “这类案子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有任何证据,所有证据皆是伪造的,是米县令与袁都头合谋后,伪造出人证物证,再据此判罪!

  一旦判了,就不容苦主翻案,会用霹雳手段,先将苦主打残或悄悄弄死,以畏罪自杀的名义向上一报,此类事情稀松平常,凡衙门里都会发生,上上下下心知肚明,绝对没人会捅破。

  呵呵,衙门里那些不识趣,不听招呼的呆瓜绝混不下去。

  像盐商这个大案子,人搞死,财产弄到手,再朝上一报备,都是场面上的人,晓得路数,把好处给足,上级就会认可县衙的报备,也就办成了铁案,所有人落袋为安。

  若丁爷有想法翻案,只需反证定案的人证物证是伪造的,不就立即证实案子是冤案了吗?

  反正法律适用不适用当权者说了算,米县令与袁都头所为,如真按律法定,毫无疑问是谋财害命!妥妥的杀人罪,按律当斩!当然了,丁爷也清楚,他们能轻易办成冤案是因其实力强大,能不能翻案也在你实力是否能强过他们。

  你有实力,那些知情人说不定就会反过来帮你!

  呵呵,能捞到好处,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不过这米县令和如今的袁守备确实太黑了些,这种案子至少几十起,没有案卷的更多,害死的人海了去了,妈的!”方鼓头说得兴奋起来,最后明显带了妒忌心,直接爆了粗口。

  “那还用说!否则他们两家的万贯家财是哪里来的?丁爷,很多案子连小人与方鼓头都不知道,这些高位者真是……厉害!嘿嘿,小人两个粗粗一算,好家伙,光是米县令和袁守备牵涉的案子,他们至少能捞一百万两银子!一百万两啊!只多不少!实在是……”

  老陈头见方鼓头十分起劲,也不甘落后,主动地参与介绍起来,语气中满满的羡慕嫉妒恨。

  “嗯,不错,继续说。”丁既安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淡淡地鼓励了下。

  方鼓头和老陈头一听,更来劲了,二人分别从胸口掏出厚厚一叠的文稿,抢着开始介绍。

  随着方陈二人展示的案件越来越多,丁既安胸口的怒火已难以压制了。

  历任县令,所有都头班头,包括姓米的和姓袁的,绝对不是正常人!

  作为一方父母官,他们全然不做与民生相关之事。

  除了应付上差,说几句为百姓为朝廷的空话之外,一切精力全用来想尽办法谋夺劫掠百姓,所作所为,禽兽不如。

  强盗披官衣,饕餮开盛宴!

  利用法律与权势杀人越货,劫财劫色,毫无顾忌,无所不用其极!

  一群穿着官锦袍服,丧尽天良道貌岸然的贼寇!

  “厉害啊厉害!本官与他们相较,也得叫这些人祖宗!”老鬼化作一缕鬼雾在丁既安耳中也叹服起来。

  “上次让你们查的那件丁陈村药材禁采案,有记录吗?”丁既安镇定异常地问道。

  “有是有,不过只有寥寥数语,丁爷请看,就是这张书签。”老陈头十分麻利地递上一张纸。

  “丁陈村丁大力,暴力抗法,收监后因病致死,其妻判为官奴。就是这么几个字,再无其他。并无采药之类的字样,想必此案也是杜撰的,极有可能与药草市场控价有关。”老陈头记性甚好,随口就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并加以猜测分析。

  “丁陈村,嘿嘿,也姓丁,不会是丁爷的亲戚吧,哈哈。”方鼓头曾与老陈头开玩笑说过,此刻打着哈哈假装不经意地一问。

  “方鼓头你长点脑子,丁爷何许人,怎么会与山里的穷村民相干,天下姓丁的多了去,难道都成亲戚了?开玩笑!”

  丁既安看着眼前的一张纸,简单几个字,却是父亲的一条命,还有母亲二十年的悲苦,他心中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牙床紧咬,齿缝间蹦出四个字。

  “对,是我爹。”

  “说什么?”如惊雷炸响,反而让人怀疑听到的是不是真实的。

  方鼓头头皮发麻地追问了一句。

  “丁爷,您老不是开玩笑?”老陈头有些心悸,他忽然间感到丁财神爷有种莫名的可怕。

  方鼓头与老陈头瞬即看了对方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明显的退意,拿了桌上的银子赶紧走!

  “呵呵,丁爷,小人与此案可毫无干系,三天里找的所有资料尽数在此,请丁爷收下,若丁爷没其他吩咐,小人们就告退了。”

  方鼓头语气柔和极小心地伸手往桌上的银堆摸去,抓住一锭,眼瞅着丁既安,见丁既安双目中似乎有火星四溅,但并未阻止他们拿银子,于是越抓越快,眼看十二枚大银锭就要全数装入二人袖兜里。

  “且慢!”丁既安望着二人声音冷酷。

  “丁爷,小人就是拿银子办事,您要的材料都给了,小人两个身上再没有了,从此我们各走各道,互不相干,小人们也没见过丁爷,自然也没拿过丁爷的银子,材料也非小人给你的,丁爷就是对外人说,小人也不会承认,反正这些材料衙门里有职事的都能找到,呵呵,那就请了!”

  方鼓头潇洒地一拱手,对老陈头使个眼色,二人嘴角含笑缓缓退往门口,准备溜之大吉。

  “哼!你们当丁某是什么?瘟病?避之不及?放心,丁某不会杀你们,只要你们两个好好合作,丁某会给你们一条生路的。”丁既安抬头望着眼前两个恶吏冷笑道。

  “姓丁的!”方鼓头络腮胡一吹,忽然怒道,“老子给你脸了?不杀我们?这是什么地界?在老子地头敢威胁我们衙门中的公人,老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将你锁回去,明天就判你个斩首示众!”

  “喂!方鼓头,丁爷不过就是说说,你何必发怒?丁爷,您是有身份的人,何必与我们这些听喝打杂的过不去?丁爷既是苦主的后人,要报仇该当去找正主,我们听丁爷吩咐,给你找材料赚点散碎银两而已,望高抬贵手,我们各走各的,永不再见!呵呵,若丁爷真迁怒我们这样的听差,这位方爷也是出了名的臭脾气,真把您扔牢里,大家都不好。”

  老陈头侃侃而谈,看似相劝实则同样是威胁。

  “呵呵,毕竟是衙门的公人呢,看来两位真能收拾的了丁某。”丁既安轻笑着淡淡说道。

  方鼓头似乎下了决心,突然‘啪’一下,使劲拍了下桌子,一只杯盘震落在地摔了个粉碎,然后冷笑道:“算你小子懂事!老子没点关系能管这衙门口的登闻鼓?实话告诉你,要收拾你这样的,老子一句话的事情。”

  “呵呵,是吗?”丁既安不怒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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