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老程
程无节离开家之后,乘车马往唐匹敌的府邸赶过去,这些事他越想越觉得可怕。
大街上,有两辆马车对向而过,程无节看着窗外的时候正巧看到了。
那两辆马车的车夫,和马车前后的人都让程无节心里微微一动。
因为他这样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两辆马车外边的人都是高手。
但他也没有多事,因为他大概也看的出来,这些高手来自军中。
那些人的气质和行为,他太熟悉了。
他当然不知道,其中一辆马车里的人是关墨,另外一辆马车里的人是廷尉府千办方洗刀。
曾经的吏部侍郎大人,外界都以为他早就死了,可被廷尉府秘密关押了一阵子后,将被送出长安藏起来。
程无节心中有事,只想着赶紧去见唐匹敌,哪里想到这马车里的人,正是他所担心的事中,极为关键的一个。
等到了唐匹敌府里,得知唐匹敌不在家中,而是去了长安城外的宁军大营。
唐匹敌想着反正也没事,就干脆直接去大营找大将军,于是让车夫出城。
与此同时,城外十几里处有个镇子,规模不小。
镇子口有家茶馆,这里当然不会卖什么好茶,过往之人口渴了,花上一文钱就能买一大碗。
这茶馆其实也只是搭建起来的几间棚子,其中一间就算是这里的雅间了。
此时此刻,在这雅间之中坐着几个人,一边闲聊,一边时不时的往外边看几眼。
为首的看起来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戴着草帽,只有往外看的时候才能让人看仔细他的面貌。
“是今天?”
坐在他对面的人轻声问了一句。
问话的人看起来三十岁出头,也穿着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一样戴着草帽。
“是今天,这是咱们大人穷尽心思打探来的消息,不会错。”
他们这些人,都是户部侍郎梅欣曲的手下。
梅欣曲这个人从表面上来看,和徐绩过往在各地做官都没有什么直接关联。
两个人在做官的时候,距离最近的时候,相隔也有千里以上。
可是从几年前开始,梅欣曲就在暗中和徐绩联络,他们书信往来的时间,甚至可以推到徐绩在豫州做官的时候。
梅欣曲那个时候在冀州为官,此人亦是当初四页书院出身,颇有才学。
他和徐绩没有直接关联,但他和徐绩手下最亲信之人姚焕生关系匪浅。
大宁立国之后,他们这些曾经在地方上官职不低的人,都被调到了长安城任职。
徐绩被调往越州做节度使的时候,梅欣曲被调到了豫州做越州节度使布政佥事,正三品的官职。
这数年来他和徐绩书信往来,所谈的最主要也一直都在谈的话题是......文官如何掌权。
新朝初立,文武百官中,为陛下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们,自然地位最高。
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些武将的地位都会很高。
梅欣曲和徐绩书信往来中,数次提到,若不能在大宁初立的时候,扳倒一两个功勋武将,那么文官的地位就很难尽快提升起来。
可梅欣曲也没有想到,现在他想扳倒的武将一个都没能动,但同为文官的陆重楼成了他们的目标。
这是徐绩的死命令,姚焕生从蜀州回来后秘密见了他,将徐绩的话原原本本的带到。
梅欣曲不想对陆重楼动手,毕竟他也很钦佩陆重楼的学识人品,但此时也没得可选了。
在徐绩和陆重楼之间做选择,他又能怎么选?
在城外镇子里的人,是他手下的高手,但这些高手也并非是他亲信。
徐绩当初在冀州发现了山河印的许多秘密,而这些秘密,他绝大部分都没有上报。
尤其是其中的部分高手,都被徐绩留了下来,可徐绩又不敢带在身边,唯恐被人揭发,所以就把这些人都分散了出去。
其中几个实力绝对不俗的高手,被徐绩安排在梅欣曲身边。
徐绩让姚焕生回来找人,姚焕生思来想去,要找稳妥底细的,只能是梅欣曲。
镇子里的高手在等廷尉府的马车经过,而此时此刻,姚焕生就在梅欣曲的家里。
“宰相大人的想法我都清楚,可我并不是很赞同他的做法。”
梅欣曲看向姚焕生:“除掉陆重楼之后,我们这些文官的分量反而更轻了些,如何能与那些武将对抗?”
姚焕生放下手中茶杯,走到梅欣曲面前语气有些严肃的说道:“梅大人,你这想法有些危险。”
梅欣曲问道:“何出此言?”
姚焕生道:“什么叫陆重楼死了,文官的分量会变得更轻?文官的分量不在别人身上,包括你我,也包括陆重楼,文官的分量都在宰相大人一人身上,你懂不懂?”
“如果因为陆重楼而让宰相大人地位不稳,那你觉得文官的分量还剩下多少?而剩下的这些分量,又是不是与你们一伙的?”
梅欣曲一怔,这话触及了他的心底,可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朝中官员内斗,这向来都是大忌,大宁初立,我等为人臣者,其实不该如此......”
梅欣曲这话一说完,姚焕生就笑了,那长脸上满是冷笑。
姚焕生道:“梅大人,你我是同窗,有些话我本不该多说,可你这般模样若被宰相大人知道,怕是宰相大人要寒心。”
他看着梅欣曲的眼睛语气有些发寒的说道:“为了让文官地位提升起来,宰相大人顶着多大的风险多大的压力在地方上铲除那些武将的羽翼,你却在这里说风凉话?”
梅欣曲吓了一跳,这话可是给他扣了一顶大帽子。
“我哪里是在说风凉话。”
梅欣曲道:“宰相大人的命令,我照办就是了,只是觉得......不大妥当,我也是担心,陛下可是万年不遇的英杰,我们这样做一旦被陛下识破的话......”
姚焕生哼了一声:“别瞻前顾后的,迈了第一步就没有后退可言了,既然迈步了,那就一条路走到底。”
他走到座位那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梅大人,你应该知道宰相大人这么做,其实从根本上来说是为了陛下,宰相大人难道就不忌惮那些国公?可宰相大人还是在地方上大刀阔斧的办事,这其中什么含义,你还没有思考明白?”
梅欣曲道:“焕生兄,你我是同窗好友,何必卖关子?”
姚焕生走回去,在梅欣曲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你就没有想过,这就是陛下的心意?”
这话听完之后,梅欣曲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片刻后,梅欣曲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看向姚焕生有些激动的说道:“陛下也知这些功勋之臣手握重兵,看起稳妥,实则都是隐患,所以陛下才让宰相大人离开长安,从下边开始试探着办事,下边的小人物办掉了,再来办那些大人物。”
姚焕生笑了笑道:“若无把柄,连陛下都不好意思拿掉那些大将军的兵权,所以你只需知道,所有宰相大人要除掉的人,不仅仅是宰相大人的绊脚石,也是陛下的绊脚石,这种事,陛下会明说?”
梅欣曲一下子就踏实起来,连连点头:“我明白了,这次真的明白了。”
姚焕生道:“所以要团结起来,陆重楼就是我们之中的异类,没有了他,朝中文官都会团结起来,以宰相大人为首,好好的为陛下办事,把大宁的隐患一个一个的除掉......”
他看向梅欣曲道:“所以宰相大人才会如此信任你,因为大人觉得你是自己人,除了兵部那边咱们不好插手,其他各部官员,咱们都能聚拢起来,这些事,你也要多操持。”
“懂了。”
梅欣曲脸色都明朗了起来,眼神里也轻松了不少。
他对姚焕生说道:“那几人都是高手,除掉关墨不是难事,等他们把关墨杀了之后,我再安排他们想办法除掉陆重楼。”
姚焕生点了点头:“这件事宰相大人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办,我还要急着赶回蜀州去和大人回报,你不要让大人失望了。”
梅欣曲哪里想到姚焕生是想脱身,所以点头道:“放心,你回去后告诉宰相大人,这事我会办好。”
姚焕生又随意闲聊了几句随即告辞离开,走的是后门。
出了梅欣曲的府里,姚焕生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徐绩让他回来想办法杀陆重楼,这是多凶险的事?一个不小心,那就是他自己万劫不复。
他才不会自己去冒险,所以就把这事交给梅欣曲去办,他也不会急着离开长安,他只想在暗中看着。
事情办好了,他就回去和徐绩复命,事情办不好,他就想办法跑路。
上了马车之后,姚焕生吩咐道:“出城,去看看情况如何?”
车夫应了一声,催马前行。
而此时此刻,程无节已经到了城外,他心里着急,只想着尽快去找唐匹敌商量一下。
他是当真的害怕,手下的这些人恃功自傲,到时候毁了的,只能是他们自己。
都是从刀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没有倒在敌人面前,若倒在了大宁的国法面前,这事多难过?
正在往前急着赶路,忽然间听到车夫在外边喊了一声。
“国公,前边出事了!”
程无节打开车窗,把头伸出去往外看了看,然后脸色就一怒。
“光天化日之下,长安帝都之内,居然敢在官道上行凶?”
他一脚踹开车门,门都被他踹飞了出去。
跳下马车,程无节习惯的去找自己的大锤,却发现根本没带。
心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朝着那边出事的地方喊了一声,然后跨步就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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