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赵大明给几人倒了茶，摊开小本本，开始汇报这一段时间的治安整顿情况。

　　“自从接到上级批示以来，步军衙门挂牌督办了铁路抢劫案，我们以此为突破口，抓获了一批长期以来横行乡里、为非作歹的不法分子，有力震慑了......”

　　刘子祥一边听，一边看呈报上来的材料。

　　这边正汇报着呢，突然外边传来了一个老头儿的声音。

　　“总办老爷，总办老爷，我儿子他冤枉，还请总办老爷主持公道啊！”

　　水处长马上站起来，看向刘子祥。

　　刘子祥看向赵大明，只见赵大明一脸懵逼，但却没什么紧张，于是刘子祥挥挥手，“还能遇到这样的事儿，带进来，听听有什么冤。”

　　水处长出去了，不一会儿，一个老头儿被带进来。

　　只见老头儿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大概五六十岁年纪，保养的很好，只是脸上神色颇为疲惫，身穿绸面夹袄，一进门，一下跪在地上，双手抱拳，“总办，您可得给老朽做主啊！”

　　水处长上前把他搀起来，给他搬了凳子，老头儿弯弯腰，表示感谢，在凳子上坐了。

　　刘子祥道：“老人家，你是本地人?有什么冤屈，来说说看。”

　　老头儿一拱手，“小老儿名叫王友乾，以前家里做的是南货生意，后来靠着这津浦铁路，南北转运，攒了一些家私，自从总办督鲁以后，小老儿锐意报效，前段时间胶东开了战端，小老儿还捐了不少银子呢！”

　　刘子祥笑着点点头，“这不挺好吗，你是进步商人，有什么冤屈呢?”

　　心里已经明白，这事儿应该不是赵大明为非作歹，不然他早就抢白争辩，岂会容这王员外说这么一大段话。

　　王友乾苦笑道：“不敢瞒总办，说是冤屈，也是小老儿自说自话，都怪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老汉我只有一独子，送他留洋念书，也念不成，教他做生意，虽然他有几分天赋，可总归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平日里不是眠花宿柳，就是跟一帮狐朋狗友四处闲逛，数日前，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在街边跟人发生口角，大打出手，结果......”

　　刘子祥已经大概明白是什么事儿了，看向赵大明，果然，赵大明汇报道：“总办，那王姓青年打伤了人，本来按照东山的暂行条例，应该拘留他再责令赔偿，但王家觉得是对方挑衅在先，不服上告，告到道里，结果反而加重判罚，劳动改造五年，又接着上告到省里，步军衙门说，不矫枉不足以过正，这等富少，对发展建设没什么用处，不如劳动改造一下，还能造福人民，然后，处以二十年劳动改造......”

　　刘子祥哭笑不得。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真相是，不管哪种体系，实际上都是个比烂的问题，在现有的管理工具和体系下，地方越大，人口越多，出现偏差的可能性就越大。

　　所以很多时候，你指望多么精准的实施，是几乎不可能的，不是想不想做的问题，而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就好比之前提到的躺平懒汉的问题，明明给了这么多福利和帮助，还是不愿意劳动生产致富，这时候要怎么办？

　　抓起来去集中改造？那就要面对打击面是否会扩大的问题，会不会有人趁机公报私仇，会不会有人借此打击报复。

　　再比如这次刘总办要求治安整顿，那就一定有人会快刀斩乱麻，不管三七二十一对所有苗头无差别打击。

　　但这种体系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强大到匪夷所思的动员能力，这种能力在这次的胶东战争中也体现出来，一声令下，从济城到乡村，全都行动起来，爆发出巨大的合力。

　　对于这次打击出现的偏差，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视角，对于步军衙门来说，他们的第一要务是完成刘总办交办的任务，就好比这次王员外的儿子被重判，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损失，对于社会来说，恐怕很多老百姓会拍手称赞，完全没有什么损失嘛！

　　但对于王员外来说，后果就很难承受了。

　　无可奈何，只能祭出老办法，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刘子祥对水处长吩咐道：“写个条子，让步军衙门重新核实一下这件事，另外可以成立一个复核组，接受下面的申诉，确有不公的，也要核实一下，重新判定，有几点要注意，尤其是绝对不能搞指标，不能在地方上划定必须有百分之多少的人是要打击的，而是就事论事，危害治安环境的，要坚决打，能改造的，手段可以不那么严酷。”

　　这也就是刘总办能做的了，但是对于扒铁路那批人，是绝对不能容忍的，通通劳动改造一辈子，为东山建设贡献他们的力量。

　　王员外千恩万谢的走了，直呼刘总办真是青天，刘子祥也勉励了赵大明几句，让他继续好好干，不要受此事的影响，赵大明激动地热泪盈眶，表示肯定不辜负刘总办的厚爱，回去就传达刘总办对此地发展的重要指示。

　　回去的路上，刘子祥问水生，“有什么感想？”

　　水处长想了想，“机器一开动，就肯定有后果，有好后果也有不好的后果，好的后果是主要的，坏的后果，一方面要控制产生，一方面要控制影响。”

　　刘子祥有些愕然，水生这进步的也太快了，其实这就是最现实的办法，能不出事就不出事，出了事，要么解决掉，解决不掉就捂住，靠着机器开动滚滚向前的洪流把事情淹没，既然想做出成绩，那就肯定要承担是非功过。

　　刘子祥点点头，看着窗外的景色，“纵使小节有损，也要大义无亏啊。”

　　水生笑笑，“您现在是万家生佛，我倒是觉得，论心不论迹，绝对的公正是目标，只要目标不变，即使暂时一些地方有偏差，也能把控住大方向。”

　　刘子祥竖起大拇指，“水处长高见。”

　　“全赖总办的指导。”

　　石头在前面笑道：“行啊水生，马屁功夫见涨。”

　　三人都笑起来，恍惚间仿佛回到在帝京逛天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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