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西蒙把他知道的全招了。

　　因为阿莱耶的拷问不仅是针对肉体的痛苦，更是攻心，一点点摧毁西蒙那自认为坚定的信仰，最终使他的理智不着片缕。

　　沃尔登伯爵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管家阿莱耶先生那和颜悦色的拷问与折磨，究竟摧毁过多少人的心智，再硬的嘴也有被阿莱耶撬开的一天，而往往到了那一步，求死是真真切切成为了奢望与解脱。

　　认识阿莱耶之后，伯爵才了解到——原来真的存在即将被杀前，还要对行刑者由衷道谢的情况。

　　这就是凶名赫赫的明斯特行刑官，阿莱耶。而他和那位后起之秀，被“誉为”明斯特的屠夫加里恩·威廉姆斯之间，还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关系。

　　亦敌亦友，惺惺相惜，据说加里恩年轻时曾被阿莱耶随手救过一命，还曾以决斗的幌子教授过他一些刀法。后来，加里恩虽改用了剑，但他的剑术却仍带有阿莱耶的影子。

　　他成为炼金猎人后任务越发繁重，而阿莱耶也从没把他看作学生什么的，只是茫茫人生中还算能用刀剑拳脚交流的对手而已。

　　二人一个隶属教会，一个归于沃尔登家，身份与立场的冲突，也使得他们渐行渐远，成为同一座明斯特的陌生人。

　　伯爵想到这里，看了一眼身旁优雅站立的管家——这宴会长桌只坐了自己一人，在这团圆佳节的晚宴上，多少显得寂寥了。

　　分明已要阿莱耶坐下一块用餐，但他却执拗地拒绝了，哪怕他清楚自己并不太看重主仆地位什么的，但这老管家却依旧守着规矩不肯逾矩半步。

　　“阿莱耶，坐下吃饭。”伯爵擦了擦嘴角，“你说回来陪我过节，这算哪门子过法？”

　　“老爷，管家是不能上桌的。”阿莱耶温和却执拗地说道。

　　“女婿不在，女儿也不在，今年复苏节就你我二人，这宅子太冷清了。坐吧，今天给你放假。”

　　伯爵笑着帮阿莱耶倒了杯红酒，摆在那份已经盛好却没有动过的晚餐前：“现在我们是朋友，别搭理那些繁文缛节了，我们聊聊西蒙先生刚才交代的东西。”

　　阿莱耶踌躇了一下，还是恭敬地坐下了。

　　“干杯，阿莱耶。”伯爵微笑对他举杯，“今天辛苦你了，复苏节快乐，愿你永远健康。”

　　“老爷长寿，我就知足了。”

　　二人碰杯后，各自品一小口红酒，随后伯爵笑道：“虽然让西蒙交代了，但他毕竟在密林会地位不高，内情一概不知道，只能讲个皮毛大概。嗯……你怎么看，他说的那些有在撒谎吗？”

　　“我认为没有，老爷。”阿莱耶摇摇头，“因为他交代的东西我们基本都猜到了，而我们不知道的他说不上来也很正常，毕竟他只是个命格3的信徒，地位不够。”

　　伯爵和阿莱耶默契地回顾刚才，西蒙交代的信息有以下几点。

　　第一，他们这十四个信徒受密林会四席要求，进入沃尔登家充当安保，既是眼线又是安插在沃尔登家和明斯特的暗子，随时等待上面的命令和任务；

　　而他们的最终目标是待时机一到，里应外合，除掉伯爵本人、菲莉丝和卡尔，让沃尔登家彻底覆灭；

　　至于分散在维德其他地方的家族成员，密林会并不太在意，因为那些人根本不重要——伯爵和他的女儿女婿，这三人中只要杀死任何一个，就会对沃尔登家形成毁灭性的打击。

　　而一旦他们三个都死去，这个家族就将名存实亡，届时连王室都会出于利益和势力平衡考虑，继而放弃沃尔登家。

　　也就是说，从密林会和沃尔登伯爵合作的最开始，他们就是打算先假意合作，以伯爵的软肋为筹码不断蛊惑他，榨干沃尔登家的剩余价值后，再将他们毁于一旦。

　　这一点伯爵早就想到了，他曾经也是抱着互相利用的心态在合作，对密林会的要求极尽可能的拖延和拒绝，可尽管如此，却还是因为那想要复活亡妻的执念而铸下错事。

　　伯爵不会回避自己的错误，他庆幸于卡尔终究是点醒了他——他已选择悬崖勒马，放下不切实际的执念，从此为生者而活，并为他的过错进行弥补和赎罪，却并非是想要求得原谅。

　　长辈的错，不能再让女婿来擦屁股了。

　　而西蒙交代的第二点，则是肯定了卡尔之前的推测——密林会在暗地中的一系列动作，确实都是为了他们的最终目标做准备和铺垫：

　　夺取并掌控明斯特。

　　而那个密林会的亡灵教长迪林斯，则是这个任务的关键之一，是他们夺取明斯特的核心执行者与先锋部队。

　　但是西蒙却从未见过迪林斯，只知道他生前曾是密林会的高层教长之一，死后成为滞留人间的亡灵，依旧对深渊之主拥有无比虔诚的信仰。亡灵的特性反而使他成为这隐秘任务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迪林斯现在在哪里，他之前的行动和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最终行动时间等等，西蒙一概不知情。

　　他解释说，一方面是出于组织的隐秘性和安全考虑。没有得到上级许可，他们这些下层的信徒之间都不能随意接触，所以连明斯特具体还有多少教徒都不了解；

　　另一方面，他们进入沃尔登家后就被分散管理，处在监视之下，行动多少不方便，而且碍于明面的合作，他们也不敢太过分。

　　至于涉及到这些任务的核心部分，他们更是没资格知道，毕竟四席自然会考虑到像西蒙现在所遭遇的情况，难保他们会在拷问中泄密。

　　而密林会四席的考量是很精准的，因为西蒙的确在泄密了，他的忠诚可没他一开始的嘴那么硬。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伯爵还真没听阿莱耶说过他拷问失手的案例。从审问情报的效率出发，比起阿莱耶，审问官出身的伍德总监就像个循规蹈矩的愣头青。

　　顺便一提，据说加里恩的审讯技术也是师从阿莱耶。

　　总之关于迪林斯和密林会的阴谋，西蒙交代的最有价值的情报就是肯定了卡尔的推测——他们确实要图谋明斯特。

　　而第三点，伯爵询问了密林会那个交流信息用的黑色羊角。

　　西蒙说那是组织里制造的神秘装备之一，可以实现远距离通信。四席拥有母角，也就是控制核心，其他人在自己分配到的子角滴血后便可以与总部建立联系，除了伯爵之外，其他合作方也拥有子角。

　　另外总部偶尔能通过母角监听到子角的情况，但却并不稳定，有很多限制条件，具体的情况西蒙也不知道。

　　伯爵顺势问了明斯特还有哪些合作方，而西蒙只知道有第二羽翼，但四席没有给他们子角。第二羽翼似乎只是另一个合作方手里的刀，具体是谁他不清楚。

　　最后，伯爵问了西蒙密林会总部的相关情报，比如规模大小、总部位置、人员构成、四席的实力，对其他城市甚至维德权力中枢的渗透情况等等；

　　而西蒙在犹豫和惨叫了一刻钟后，终于忙不迭地彻底出卖了他的组织：

　　密林会上层人员变动很少，组织内规章和等级森严，处罚措施极端残酷；

　　总部推测在维德境内一处无人区，但西蒙这种地位的信徒也不知道总部具体位置。他想回归总部，必须要受到特殊的“召唤”才行，若自己去找，只会迷路或者走入魔物领地，成为口粮；

　　中下层和民间隐蔽的信徒应该不少，但密林会的核心就是几位教长以及四席，教长的实力至少命格5，而四席应该是命格6以上……

　　而四席之上，还有一位圣子和一位圣女，据说他们二人能直接和深渊之主沟通，是主在人间的使徒，实力和身份不祥，西蒙甚至只见过四席中的一位，更从未有幸见过圣子圣女。

　　至于密林会对其他地区地渗透程度，西蒙不清楚，这也正常，但凡四席还有点脑子就不可能告诉他这么重要的机密情报，伯爵也不过是顺嘴一问，还真没指望他说出什么来，就当刮彩票了。

　　不过伯爵和阿莱耶都认定，他们在明斯特之外应该还有渗透行动，比如王国的首都、政治与经济中心——纽伦。

　　除了这些以外，西蒙什么都不知道了。阿莱耶出于保险起见，又诈了他半个小时，还随手挑断了他几根筋，他也再交代不出半点情报……

　　所以伯爵也暂时作罢，指示阿莱耶把西蒙关进庄园的地下室了，暂且还是需要他活着，毕竟西蒙只要不死，命徽就不会碎，伯爵就还能继续麻痹密林会，继而在以后做出针对性布置。

　　比如，倘若密林会再要求伯爵做些什么工作，不仅能反推出他们的行动，没准还能和女婿一块算计他们一把。

　　虽然从硬实力对比来说，他们暂且比不上拥有数个高命格超凡者的密林会，但论算计人，沃尔登伯爵认为他的女婿和自己不分伯仲，阴谋阳谋都玩得驾轻就熟，二人合力，没准真能让密林会栽个大跟头。

　　缘只一字，妙不可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属于是。

　　想到这，伯爵看向窗外，那是明斯特的方向。

　　“孩子们，复苏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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