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科带着压制不住的狂怒和滋生的恐慌不管不顾冲进陈卓的办公室，却被告知陈卓今天一早就出差了。

陈科这时才想起早上出门时陈卓跟他说去完公司就直接回家不用去警司厅是什么意思，他原以为是陈卓中午要回来吃午饭所以才让他直接回家，却没有想到陈卓从今早就离开了。

而他现在离开做什么不用动脑子就能想到。

找不到陈卓陈科只能先回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开车回去的路上看着大街上过路的行人都感觉他们行色匆匆神色焦急，像是预知有什么事要发生。

到家刚靠近大门陈科就听到周姝雅带着哭腔的声音，“我不想去，你们都在这里我出国去干嘛啊，人生地不熟的，多孤单。”

陈科直接推门进去，“雅雅要出国吗？什么时候准备的？”

后世中关于周姝雅的介绍里她确实出国留学过，去的法国学习的翻译，但是陈科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没想到竟然是现在吗？

周姝雅见到陈科像是找到了救星，“大哥你回来得正好，我之前根本没有准备出国留学，这都是二哥一时兴起刚刚突然让丁秘书来跟爸妈说的，大哥你快跟爸妈说说，你这才刚回来我都还没来得及和你相处呢怎么能突然就出国呢！”

陈科顾不上周姝雅看向一旁的丁秘书，“陈卓人呢？”

丁庆看着陈科焦急的神色赶紧摇摇头，“陈部长的行程我不知道，我的任务就是送周小姐去法国。”

可能是陈科的语气过于焦急跟平时不疾不徐的模样相差太多，向来聪慧的周姝雅立马就察觉到不对，“怎么了大哥？是不是二哥出什么事了？”

现在动荡的年代她二哥又是干的那样危险的事，周姝雅一直都很担心。

“没什么事雅雅，你二哥只是出差了，听你二哥的话去法国，那边的学校都给你联系好了，等你学成归国我们有的是团聚的时间。”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出声的周善怀突然出声道。

“爸！”周姝雅跺了一下脚，面上露出祈求之色，可是周善怀很少在家里的事上发言一般都是听宋小文的，但是一旦做了什么决定，那这件事就是拍板定了宋小文也不会反对。

果不其然，还没等周姝雅向宋小文开口求救，宋小文便先开了口，“小雅，这是我们和你二哥早就商量好的，只是现在才告诉你而已，你现在也长大了，自己一个人学会独立生活······也好。”最后两个字宋小文几乎是哽咽出声。

“妈，你们明明都舍不得我为什么还要送我出国，我不去。”周姝雅索性耍起了大小姐脾气，“你们三个商量好的，那大哥呢，是不是还没有问过大哥的意见？大哥你同意把我送出国吗？”

周善怀和宋小文忙看向陈科，这件事是陈卓在陈科回来之前跟他们商量的，当时他们其实对陈科能回来已经不抱希望，现在事发紧急突然要送周姝雅去法国陈科当然是不知道的。

宋小文怕陈科误会他们将他排除在外没跟他商量赶紧想解释，却没有想到陈科点点说道：“雅雅，外面的世界很大，女孩子多出去长长见识是对的，况且你也不用害怕，丁秘书会保护你的。”

说这话的时候陈科眼睛看着丁庆，丁庆心头一颤，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但是看着眼前女孩娇俏的背影他握拳点点头，坚定的回答道：“对，我会誓死保护周小姐的。”

周姝雅没想到竟然连陈科也同意她出国，本来就伤心不已听了丁庆的话心里不仅没有感动反而怪他多管闲事，回头狠狠瞪他一眼哭着鼻子骂道：“谁要你保护啊！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我二哥说什么就做什么！”

丁庆被骂了也不见生气，反而局促的抿了抿嘴，一言不发，只是敛下的眼神出浮起一丝落寞。

看了丁庆的反应，周姝雅更气了，眼泪像是不要钱哗哗的往外流。

因为她知道不管她如何反抗这个决定都不会改变了，她要离开这个家，离开宠她爱她的父母，哥哥，熟悉的朋友·······还要去到那说鸟语的陌生国家了······

“呜呜呜呜······我不想去·····为什么非要我出国，我不想去，我也不想去见什么世面，我就想和你们在一起·····呜呜呜····”

周姝雅哭得伤心至极，但是周善怀和宋小文心里万般心疼不舍但是还是咬着牙吩咐丁秘书把周姝雅的行李都搬上车。

“爸妈，那等几天再走好不好！二哥出差还没有回来呢，我等他回来再走好不好！”见丁庆真的开始搬她的行李周姝雅彻底慌了，她以为至少还可以留几天的，怎么说走就走呢？

宋小文实在忍不住起身紧紧抱住了周姝雅，泪如雨下，“孩子，我的孩子，老天爷千万要保佑的我的孩子平安······”

“妈，妈，我不走，我不想走·······妈妈······”

坐在沙发上的周善怀猛地红了眼睛，一张大手抹了一把脸后也站了起来，只是双手背在身后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

“走吧，船马上就要开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大哥！大哥！你劝劝爸妈啊，我答应出国我去留学，但是能不能晚几天？二哥还没有回来，我还没来得及跟我的朋友道别，我，我·······我不想走······”周姝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拉着陈科的手不放。

陈科在进门得知周姝雅要出国去的时候就知道陈卓肯定会让她在最快的时间内离开，毕竟江鹰计划已经开始，周姝雅在上海多留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

所以为了她的安全着想，陈科也只能狠着心跟宋小文一起把周姝雅强扶着出了门，“雅雅，你放心，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回来的。”

挣扎的周姝雅一愣，满脸泪痕的脸上是小心翼翼的希冀，“真，真的？大哥不会骗我的对不对？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回来，你们都还是好好的对不对？”

敏感如周姝雅，她怎么会察觉不到事情的不对劲，只是她太弱小，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听家人的安排离开不拖他们的后腿。

宋小文听了这话哭的不能自已，她的孩子啊，什么都明白。

周姝雅终于自己抬脚下了台阶，只是眼中的泪珠就没断过，一张白皙的脸蛋尽是泪痕。

周善怀已经站在车门口正低声跟丁庆仔细说着什么，周姝雅没听见也知道是在嘱咐丁庆到了法国要好好的照顾她保护她的安全之类。

四人站在车边分别，眼中全是依依不舍，宋小文更是说不完关心的话，周善怀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红了的眼睛看着周姝雅满满的父爱。

时间紧张，周姝雅最后自己坐进了车里，在丁庆发动车子的时候又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真的是那种小姑娘伤心到极致不管不顾的大哭，声撕力竭，听得周善怀和宋小文的心都痛紧了。

“小雅，照顾好自己，千万要平安啊。”

“爸妈！大哥······呜呜呜······你们也要好好的啊······”

陈科看起来是在场最平静的一个，但是开口声音却都嘶哑了，“雅雅再见，一路平安。”

在长的路都有尽头，梧桐路很长，三人就在门口目送载着周姝雅的车子远去，直至一点都看不见。

宋小文和周善怀像是一下子就失了精气神，老两口相互搀扶着一直看着路的尽头。

快要到深秋，之前碧绿的树叶都都渐渐染上了金黄，被萧瑟的风一吹，打着旋儿就离开了树枝，飘飘扬扬的最后不知道落在了何处。

陈科从来都不是伤春悲秋的人，但是在这一刻突然也觉得这画面未免也太过应景，让人心底蔓延出离别的悲伤。

·······

“呜——”拉长的轮船汽笛声响起。

丁庆看着一直站在码头发呆的周姝雅轻声提醒道：“小姐，已经开始登船了，我们走吧。”

周姝雅已经平静了下来，她看向丁庆，“他们都会好好的活下来对吗？”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大小姐，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已经处在了水深火热当中，可是她除了为他们祈祷半点办法都没有。

“嗯，他们都会好好的，等小姐回来的时候，大家一定都会来码头接您。”丁庆回答的肯定。

周姝雅这时候把一直握着的右手展开，这是陈科在她上车的时候塞给进她手心的，只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这是有人托我带给你的，拿着这个你就要坚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开的手心里赫然躺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不过这信纸很特别，不是周姝雅见过的任何一种纸。

“这是什么？”

周姝雅摇摇头，“大哥给我的。”看着上面写着二十三岁的周姝雅女士亲启，字迹……一言难尽。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写给她的，既然二十三岁的她亲启，周姝雅便没有打开，而是小心珍贵的放进了手提包里，然后转头深吸一口气对着丁庆说：“走吧，我走了，他们才能没有顾虑。”

而就在周姝雅转身向轮船走去的时候，码头一栋楼房的三楼茶厅里，站在窗边的陈卓正看着她的背影喝完了最后一口茶。

跟在一旁的李刚弯腰躬身道：“二少爷时间还来得及，要不您下去送送小姐？”

陈卓表情冷峻，眼眸沉沉，“不用了，现在不能引起他们一点的怀疑，家里都安排好了吧？”

“放心，房子周围都安排了人，一定会保证老爷和太太安全。”

良久，干涩的的声音响起，“我哥呢？”

“先生也回去了，上午去警司找了您一趟，看样子很着急。”李刚看着陈卓的脸色犹豫了一下，最后像是豁出去了一样说道：“看来先生应该是知道了，二少爷，您这样······不是让先生承受和您一样的痛苦吗？那种失去亲人的痛，先生可是要承受整个后半生。”

“怎么能一样呢，那种痛苦永远都不可能一样。”

李刚没有听懂，“什么不一样？”

陈卓却没有解释的打算，“开弓就没有回头箭，这件事已经没有后退的路，李刚你可以走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你的痕迹我已经让人抹去了，没有人会追查到你，你本来就是我哥的司机，这么多年是我让你经常处于危险之中，抱歉。”

“二少爷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李刚不管是从前跟着先生也好，还是后来跟着二少爷，所做的事一件都没有后悔过。”

“我知道，但是接下来的路我一个人走就好，你加进来也是无谓的牺牲，走吧，如果这件事完了，有机会的话你回去继续做我哥的司机吧，替我照看着他。”

听着这像是交待后事的话李刚一年过半百的老爷们儿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哽咽了起来，“二少爷，这件事，就非做不可吗？那么多人，凭什么就得牺牲你一个呢？。”

李刚生于市井，没什么文化，在乱世中挣扎过活，说要多懂民族大义那是屁话，如果可以，他宁愿跪着求佛祖三天三夜祈祷死得是别人，不是他家二少爷。

什么家国存亡，跟他屁的关系，他只知道如果没有先生和二少爷，他李刚全家早就不知道饿死或者被人打死几百回了。

陈卓望着窗外没有说话，沉默代替了他的回答。

最后李刚退后一步深深的对着陈卓弯腰鞠了一躬，“二少爷，保重。”说完脚步沉重的离开了。

······

陈科整整找了陈卓两天，四周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他的半点踪迹，这个时候他终于也体会到陈卓当初发了疯的似的找他心里到底是何种感受了。

心里空空荡荡，神经又极度紧绷，各种害怕，恐惧，惊慌等情绪像是海绵充胀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时间越长，越膨胀，最后像是要撑破皮肤炸出来，炸得血肉模糊却缓解不了一点心脏空落落的痛。

可是身体越痛，陈科表面却越冷静。

至少回家的时候周善怀和宋小文看不出他有一点的不对劲。

送周姝雅走的时候陈科就知道周善怀和宋小文应该是知道点什么的，不然也不会配合陈卓那么坚决的送走周姝雅走。

只是陈科稍加一试探他才知道陈卓根本没有跟老两口说实话，他只说执行这个计划的时候作为他的家人可能会受到生命危险，但是为了不引起伪政府的怀疑，他们又不能都离开，所以一家人就商量决定把周姝雅以留学的借口送出国去，而他们则留在家里充当“人质”。

老两口在决定留下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计划陈卓几乎是必死之路，所以这两天情绪都还算稳定，只是有些紧张的等待陈卓所说的危险降临。

陈卓作为上海整个地下组织最高指挥官，他的代号“江鹰”可谓是伪政府和特高课的眼中钉肉中刺，尽管他们在各地战事节节失利都快自顾不暇，也不惜代价势要抓住“江鹰”。

因为这次行动，整个上海都开始风声鹤唳起来，大街上莫名就冷清了起来，秋风卷起不知道从哪散落的宣传单，吹得满大街都是，没有了小摊小贩的吆喝和来来往往的黄包车，昔日繁华的街道像是突然失去了颜色进入了黑白频道，萧瑟而苍凉。

陈科再一次从警司厅无功而返，回到家里的时候宋小文紧张兮兮的拉住他说房子外面好像经常有不明人员走动，是不是派来监视他们的人。

陈科想着刚刚在街对面假装看报纸实则注意着他们家门口动静的黑衣男子安抚的对宋小文笑笑：“没事的妈，应该是陈卓派来保护我们的，别紧张。”

宋小文果然松了大口气，拍着胸脯道：“那就好那就好，吓得我中午饭都没吃好，不过我看他们一直在那好像也没有吃饭，要不要给他们送点吃的过去啊？”

看，宋小文就是这么心善的人，总能为别人考虑。

陈科摇摇头，“不用了妈，他们会换班休息的，你和爸要休息吗，我陪你们聊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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