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恨水赶到垃圾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很好奇，这种脏乱差的地方，竟然簇拥了这么多的人。

　　外边围着一圈是记者，施工队的，还有几台停着的挖掘机，推土机。

　　垃圾场外围，是一圈圈木制的围栏，里边的村民手持锄头，扁担，不让任何人靠近。

　　“我也不知道，这群人怎么发癫了？”

　　“我就是来干活的，老板说这里的土地要填平，这些村民一上来就把我的车扣了，车钥匙还给我甩了......”

　　镜头前，一个开挖掘机的师傅正在接受采访。

　　张恨水一边往前方拥挤，一边用耳朵倾听着周围的状况。

　　“之前，这里的村民就暴动过一次。”

　　“听说警察抓了个人以后就消停了......”

　　“谁知道今天又暴动起来了。”

　　“真是群刁民.......”

　　来到围栏边，两个村民将手中的锄头对准了自己。

　　张恨水一脸笑嘻嘻：“老乡，我找赵威，我是赵威的朋友，跟他说，张总来了.......”

　　张总？

　　听到这个称呼，村民们的脸上立马露出了不屑甚至是反感的情绪。

　　“最烦这个总那个总的，你是不是沈复派来的？”

　　“我们要钱，只要现金，回去告诉沈复，我们跟他杠上了！”

　　村民说完，就要举起锄头打人。

　　张恨水吓得往后倒退三两步，才解除威胁。

　　同时心中也忍不住好奇。

　　这里究竟是怎么了？

　　不过他没有放弃，而是绕着围栏一直走，看看能不能找到薄弱处，然后偷偷混进去。

　　他先是脱下了身上的西装，随便找了个工友，给了二百块钱，换了套不起眼的工装，然后潜行在黑夜里。

　　一直绕，绕到了垃圾场的后方。

　　“诶，威哥这法子真能成吗？”

　　垃圾场的后方，没有那么多村民看守，两个闲得发慌的青年，一边望着天空，一边畅想。

　　“废话，威哥给我们发钱，老子冲进去抢了十万块呢！”

　　“我明年凑首付，正好缺这钱，等拆迁款下来了，我也在市中心买一套房子，有房子了，媳妇就好说了......”

　　青年笑嘻了，他从赵威那里拿到了十万块，自然要拥护赵威，而且此刻赵威，还在帮他们争取拆迁款，这简直就是个大好人啊。

　　张恨水从路边捡了块石头，往空中一抛。

　　咔哒——

　　石头落在远处，碰撞出声响。

　　两个青年立即拿起武器警惕起来。

　　“谁？”

　　他们望向黑暗中，然而却没有人回应。

　　张恨水轻手轻脚地从他们的后边蹿了进去。

　　同时心里，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定要找到赵威。

　　垃圾场的内部，基本上没人，除了一些拾荒者，照旧捡着瓶子，拉罐，里边儿的味道很重，一般人受不了，更多的村民，只是守在垃圾场的外围，不让人进。

　　张恨水捂住嘴巴鼻子，踩在充满污水的垃圾上，朝前行走。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赵威，要搞出点事情来。

　　沈墨跟教母正在来的路上。

　　他们很有可能来找赵威的麻烦。

　　而赵威本身，就有一大堆麻烦。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这么容易制造麻烦？

　　真是个麻烦鬼！

　　张恨水一边抱怨，一边走到了铁皮棚子的面前。

　　里边闪烁着昏暗的灯光，还有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前门必须加强人手，免得他们强攻......”

　　“后边儿不用担心，那里太脏了，没人愿意进.....”

　　“赵威，沈复怎么还不联系我们，他不想卖这块地吗？”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动了棚子里的众人。

　　几个带头的村民拿起手中的棒子，就要做出应激反应。

　　然而在昏黄的灯光下，只有赵威看清楚了来者的面颊。

　　他示意众人保持平静。

　　同时，阴郁的心情，也稍微敞亮了一些。

　　“张总？”

　　“您怎么会来？”

　　在最困难的时候，张恨水帮助过赵威。

　　所以赵威一直对张恨水保持着尊敬。

　　周围的人，都疑惑地看着张恨水。

　　“张总”这个称呼，对他们来说有些敏感。

　　任何人的姓氏，只要带上“总”这个字，就感觉脱离了群众，成为了高高在上的资本家。

　　赵威连忙朝大家解释：“他就是饿了吧的老板，张总，也是我的恩人！”

　　“饿了吧？”

　　“那个外卖平台吧？”

　　“挺火的，他就是老板啊，这么年轻？”

　　张恨水也大气地笑了笑：“叫我张恨水就行，大家饿了吧？我叫我手下的外卖员给你们送吃的，我请客......”

　　在任何时刻，大方一点，总没有错。

　　见张恨水如此慷慨，众人心头对他的敌意，也就消失了大半。

　　“谢谢张总！”

　　“威哥，你还认识这号人物啊？”

　　“厉害厉害，有了张总加盟，我们的起义有望了......”

　　起义？

　　张恨水眉头一皱，心中感觉不妙。

　　“赵威，我跟你单独谈谈......”

　　人可以飘，可以闹，就是不能把旗子往下撩。

　　这是原则性问题。

　　所以张恨水的语气显得很严肃。

　　赵威自然也是尊重张恨水的，转头抱歉地看向大家：“各位，今天差不多了，都去休息吧......”

　　众人也都给赵威面子，纷纷离开了。

　　等人都走后，张恨水才摆出严厉的表情：“赵威，你要起义？”

　　这可是掉脑袋的行为。

　　他不理解，赵威受到了多大的委屈，要起义？

　　赵威连忙摆了摆手：“张总，误会，我不起义，我只是在伸张正义！”

　　“沈复欠着大伙儿的拆迁款，我带着大家堵着不让他拆迁，大老板死了.......”

　　“他是替沈复当了替死鬼，我心里不得劲儿，那是我唯一的朋友......”

　　赵威的心思很多，但表达不出来。

　　他只知道，他很愤怒，很委屈。

　　而沈复呢？

　　他是一切愤怒的源头，却能高枕无忧。

　　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他的心情，张恨水能理解一半。

　　替大家鸣不平，算是江湖人的一种义气。

　　“你托我找的那姑娘......”

　　突然，张恨水又开口。

　　失落的赵威，瞬间抬头，在漆黑的环境里，眼里冒着闪烁的光芒。

　　“小尾巴？”

　　“你找到她了？”

　　赵威上前，激动地抓住张恨水的臂膀。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张恨水手麻，不过这也说明他的心里很在乎那个姑娘。

　　这种在乎，绝对不是一个人贩子的那种在乎。

　　而是出于内心的担忧。

　　杰西卡说赵威才是拐走那姑娘的人贩子。

　　但现在看来，她的判断也不全对。

　　“她叫小尾巴？”

　　张恨水不解。

　　赵威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幸福。

　　“啊，她总是跟着我，我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成了我的尾巴，我叫她小尾巴......”

　　“她喜欢在垃圾堆里捡芭比娃娃，喜欢芭比娃娃贴纸，还贴了我一身......”

　　“她跟别的孩子不一样，过家家的时候，认识好多茶的名字，还知道罗宋面包......”

　　赵威很怀念，跟小尾巴在一起的日子。

　　她失踪以后，自己的心情，一直都没开心过。

　　“她在哪儿？”

　　“她过得怎么样？”

　　随后，赵威忍不住朝张恨水发问。

　　张恨水尴尬地笑了笑。

　　“我按照你的线索，一路寻找，你猜怎么着？”

　　“他们以为我是人贩子......”

　　“小尾巴不是被拐走的，是被人带回了.......家......”

　　一路过来，张恨水也看见了这里的环境。

　　赵威是个不稳定之人，小尾巴跟着他.......也没有未来。

　　赵威起伏的心，以极快的速度陷入了平静，甚至是沉浸。

　　脸上的笑容也僵硬，甚至那些幸福的回忆，也没了滤镜.......

　　“是吗......”

　　“原来她......回了家......”

　　赵威嘴里轻轻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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